他苦笑了两声。
“我一个人在这个位置不要紧,可我不能把她也拉到这个位置来。如果我去京崎还让她来迁就我,我办不到。我要去,我就要给她好的生活。”康盂树无奈道,“这些东西,是你这个年纪不会考虑到的。”
所以,才可以那么轻描淡写地怂恿他。
康嘉年听出他的潜台词,气鼓鼓地说:“哥,我对你是真的有点失望了。难道爱只有一种形式吗?男人必须去养女人,给她更好的生活?就像男人必须留寸头,不准哭?”
康盂树突然哑声。
“是你曾经跟我说过的,做自己就好。男孩子也可以穿裙子没关系。那么爱的定义也不该是狭隘的。这和年纪多大也没有任何关系,敢不敢爱这件事情,八十岁和十八岁都可以去做,口袋里有八十元和八十万也可以。不要给自己定义枷锁,我从穿上女装的那一刻,就这么告诉自己了。”
康嘉年豁出去地大声说:“如果你觉得我说的都是在放屁的话,我现在就上街穿女装不戴口罩给你看。我现在一点都不害怕了!”
他冲动地起身,推开门往楼下跑。
康盂树被他的动作一惊,还没来得及消化他那段话,就听到最后那句,惊得他一骨碌从沙发上起来,匆忙地套了件t追下楼。
康嘉年开着小电瓶就出了骑楼老街,看样子是玩真的。康盂树赶紧追上,一边朝前大喊:“你赶紧给我停下来!康嘉年!”
康嘉年置若罔闻,一路疾驰到他们的秘密基地。
康盂树追上来的时候,就看到康嘉年的电瓶被扔在岸堤边,人已经朝着船里过去了。他也把车一扔,迎头追上去。
康嘉年在船舱里大喊:“我准备换衣服呢你别进来!”
这下轮到康盂树置若罔闻,直接下到了船舱里。
康盂树黑着脸说:“在南苔就别胡闹了。”
“我不是胡闹,我就是想证明给你,也证明给我自己看,一成不变的世俗是可以被打破的!需要的只是勇气!”
少年人随手取下衣架上的其中一件裙子,仿佛攥着一枚改革的旗帜。
然而,随着他取下衣服的动作,原本被衣架挡住的船身空了一块,露出了一截红色图案。
背对着的康嘉年未发觉,只是突然看到康盂树的神色变得怔然,这才转过头去看身后。
……这个图案,原本沉船的壁身上好像是没有的吧?
康盂树忽然急速地大步过来,把衣架整个挪开,露出完整的船壁。
他好像终于找到了。
那份快翻遍南苔都寻不到的,黎青梦留下的礼物——
被挡住的船壁上,有一块小小的壁画。
画的是那只他们曾见过的,被误放进热带水族箱的红色金鱼。
它被复刻在这片拥挤的船舱里,逗留在一尾热带鱼身边。
【“金鱼是怎么在这里生存下来的?”】
【“大概是它爱上这只热带鱼,所以舍不得走了。”】
他们的对话言犹在耳。时隔多日,他呆呆地站在这幅隐蔽的壁画前,听到了她迟来的回音。
——没错,是这样的。
我唯一不忍离开的原因,就是我爱你。
没能亲口说出来的告白,如同憋气的金鱼藏在这里。满藏着爱意的气泡咕噜咕噜地浮出平静水面,卷起滔天风波,将他瞬间淹没。
秋天第一片黄叶从枝头飘落时,黎青梦漫长了一整个春夏季的湿疹终于好了。
也许是京崎气候干燥的缘故,又大概是康盂树嘱咐她买的那管药膏果真有用。湿疹一片片结痂脱落,只剩下略深的块状阴影,昭示着这里曾经有过风起云涌的伤口。
这个伤口被同事看到,还疑惑地问她是不是某种胎记。
黎青梦哭笑不得地摇头说不是。是湿疹留下的色素沉积。
结果莫名其妙地,就以湿疹为这个开口,开始发散地聊着些有的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