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路上练习的那些长篇大论都在此刻成了最最不合时宜的话,因为那一晚发生的吻在此刻已经变得无足轻重。
而安慰的说辞呢,也显得过分苍白,不如不说。
如果让方茂知道他败家地烧掉大几万的货款,紧赶慢赶开车回来到她身边,却屁都蹦不出一个字,一定会骂他脑瘫。
但他脑子里的确只有这么一个莽撞的念头,哪怕此刻回来是毫无意义的。可如果往后,她想起这个痛失至亲的夜晚,能够有一个人沉默地陪在自己身边,会不会就不那么难受。
如果是这样,他觉得就值了。
康盂树站起身,一把揽过黎青梦的脑袋,轻轻往自己身上靠。
她遮在脸上的胳膊顺势滑下去,转而抓住他的衣角,脸深埋进他的衣服里,闻到了一股潮潮的汗味。
那是很久以后黎青梦回忆起这个黑色的夜晚,都不会忘掉的味道。
就是因为那股潮湿代替了她没流出来的眼泪,她才能在最后都保持微笑,哪怕亲眼目睹着黎朔冰冷的躯体在焚化炉内再度炽热起来,变成灰烬。
尸体在第二天火化完毕,黎青梦捧着骨灰盒准备打辆车离开,康盂树把一直停在不远处的货车开过来,打开车门一扬下巴:“还用叫别的车吗?上来。”
黎青梦抿着唇:“……你也熬到现在了,不要疲劳驾驶。”
“这有什么,我跑货三天三夜都不带困的。”
最后黎青梦拗不过他,小心翼翼地抱着盒子坐上副驾。
这天的南苔天气阴沉,刚过正午依旧笼罩着一层灰蒙蒙的云,但却没有雨,空气很闷。两人凝视着前方的一团白色雾气,康盂树开口问:“回筒子楼?”
“嗯。得赶紧收拾一下,我买了傍晚的车票回京崎。”
“哦……对,你爸的墓地应该在京崎。”
他似是才反应过来,自言自语了一句。
这个意料之中的讯息再度砸得康盂树不知所措。
黎青梦点头:“他早就买好的,就在我妈隔壁。”
他废话了一句:“那时间挺赶的,我开快点,你应该还要回去收拾吧。”
黎青梦很长时间的沉默,尔后说:“是有很多东西要收拾,毕竟也住了挺长一段时间。”
这话背后的深意让康盂树差点方向盘打滑。
他直愣愣地看着路前方,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收拾那么多,是要搬走了吗?
他害怕得到那个确切的回答。
毕竟,南苔确实没有值得她再留下来的理由了。
不是没有预料到这一天,只是这一切都来得太仓促了。
仓促得和第一次梦遗没什么区别。
一张湿掉的床单宣告他无忧无虑的孩提时代结束。而黎青梦一句轻描淡写的话语,也宣告了他没心没肺的过去到此而为。
如果这也是一种发育,那他的身体必然有什么东西被抽走,变得再也不完整。
车子在余下的沉默中前进,开到筒子楼下,康盂树一把拉住即将下车的她。
她回过头。
他盯着她说。
“把票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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