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归觉得自己还远未长大,眼泪吧嗒掉了出来,喃喃道:“……妈。”
那语气就像小时候四处捣蛋,跌了一跤,膝盖磕破了皮,龟龟坐在宿舍楼下大哭,一定要妈妈来抱她回家似的。
妈妈嗯了一声,专注而酸涩地望着她。
余思归终于颤颤地开口,说:
“……我害怕。”
而说出这句话的瞬间,思归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一年多以来,她第一次率直面对自己的情绪。
——怎么可能不害怕?
“……我害怕,”归归重复,泪水吧嗒滚进枕头里,小声说:“我说不怕都是假的。我怕失败,怕考不好,怕……怕人同情,怕老师失望,怕以后……怕以后的人生。”
“我怕孤独。”思归肩膀细微地发着抖,“我怕以后……我怕……”
我怕你走了。
——我怕你走了,在这世上我再没有半个依靠。
空茫茫的一个世界,我到哪儿去找第二个你?
“你不能这么做,”余思归泪水几乎奔涌而出,“你不能这么干你明白吗?这世上所有人都可以看不起我,可以丢下我——但唯独你不可以。姥姥走后你年年都去看她,在她坟前说你都不觉得她能听到的话……你最知道那有多难过,况且那时候你还有我。”
柳敏眼里泪光闪烁。
“但你走了,我就一个都不剩了。”
思归泪水向外一颗颗地滚:“一个都不剩。我在这个世上无论去哪都不会有人关心,死了也不会有人记得。孤家寡人。回家的时候连一盏灯都没有。”
“——反正大家才不在乎我呢。”
思归哭着、近乎自暴自弃地说:
“会这么爱我的人只有你。”
妈妈无声地为思归擦去眼角的泪。
但她的宝贝女儿天生娇气。她真的太能哭了,那泪就像永远永远都流不干净的河,成为一个再不会愈合的伤口。
“我害怕。”思归趴在被窝里,支离破碎地叙述,“我真的害怕。”
柳敏心酸地唤道:“归归。”
余思归抬起头来。
“——无论是谁,总会迎来死亡的那一天。”柳敏说。
那一刹那,余思归声泪俱下。
“从出生的那天,我们就有了一个唯一的归宿,”柳敏在女儿的哭声中轻轻地道,“也有了我们此生唯一的归途。”
余思归哭得哽咽:“我知道。但为什么不能晚一点呢?”
柳敏刚要回答,思归的泪水宛如决堤一般,声线发颤,追问:“……你会来我的梦里吗?”
两个人静了许久。
“我不知道。”母亲眼眶发红。
思归哭得撕心裂肺,气息不匀,说话都含混不清:“你甚至不愿意骗我一下。”
柳敏静了很久,轻声道:
“因为妈妈不能对你撒谎。”
女孩子号啕大哭,心碎至极。
犹如心脏的一块血肉,模糊不清地剥离出去,女孩子手指紧紧攥着枕头,然后被妈妈轻轻拉起来,攥在了温热的手心,又按在了思归跳动的心口。
“——妈妈不能对你撒谎。”她说。
柳敏心酸地顿了下,道:“但「死」并不是一件可怕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