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一个有洁癖的人,怎么会抱着浑身湿透的她上飞机?沈绒宁愿相信另有其人。
无论是谁都难以解释,她只得道:“那是个远房亲戚。我与他不熟,偶然遇到而已。”
她说不熟,崔小圆一点也不怀疑,毕竟那人一看就像久居上位,她们这种普通人高攀不起。
崔小圆再次感慨:“真的好帅,我这辈子还没见过那么好看的人,连楚女神都稍稍逊色……不,我不能对不起女神,女神在我心中永远最美。”
这么夸张,那好像只有苏嘉明符合了。沈绒保持沉默。
好在崔小圆及时转移了话题:“绒绒,程安知道这事了吧?他会过来看你吧?”
沈绒迟疑了下:“还没有。”
“这么大的事,你竟然还没告诉他?”崔小圆有种恨铁不成钢之感,“身为男友,这种时候他应该多关心你。不行,我得给他打个电话……”
沈绒连忙阻止:“不用,我挺好的,明天就能回c市。不如回去之后再说,免得他现在白白担心。”
崔小圆无奈:“绒绒你啊,太为旁人着想了。”
其实除了为程安着想,沈绒也暂时不知如何面对男友。
结束通话后,她独自坐在床上,右手轻轻放上腹部。那里依然平坦,完全感觉不出什么。
现在怀孕仅五周,还不能叫“胎儿”,只能叫“胚胎”。胚胎仅有一粒苹果籽那么大,各种器官尚未形成。要再过三周,它才会有心跳。而沈绒一定会在心跳发生之前终止妊娠。
“对不起。”她闭上眼,轻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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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同一栋楼里的另一个房间。
比起沈绒所在之处,这里更简洁单调。唯有一片冷白,纤尘不染,像积年不化的雪,空旷得令人感觉压抑。
苏嘉明坐在房间中心,似一尊没有七情六欲的雕像。
在他周围,十几块薄薄的移动屏幕环绕悬挂,其中几块屏幕显示着沈绒房内的实况——
输液瓶挂在床头,晶莹液体顺着导管淌下,一滴滴减少,还剩小半。
沈绒躺在那里,手背上的针头连接着软管,肤色似要与雪白的被褥融为一体。再加上黑如乌木的细软发丝,两种颜色对比强烈,更显单薄脆弱。
仿佛有什么无形的东西一触即碎。
另几块屏幕上,是一些不断波动的数据。
沈绒并不知道,这栋楼里安装了智能监测系统。任何人只要踏入楼内,某些生理数据就会被实时获取。
比如,每块地板下都有感应器,精准记录着行人走过的每一步。
又比如,沈绒身下的那张大床,不仅有轻软的鹅绒枕头、细腻的埃及棉床单,床垫中还隐藏着精密的传感器。即使一根羽毛落在上面,床垫都能捕捉到羽毛颤动的数据信号。
只要沈绒身在床上,这里的屏幕就能显示她的实时体温、心率、呼吸率等数据。她所在房间的温度、湿度、光线等因素也会自动进行相应调整。
可以说,如果把她关在这里,整栋楼就是一个高端的电子囚笼,坐在屏幕前的人甚至比她更了解她自己。
屏幕发出的光线映在苏嘉明的脸上。他微微垂首,把一枚染血的棉球轻轻放进真空无菌收纳盒里。
这是他的新藏品,编号一零六七。
他收集了很多关于她的东西,巨细靡遗。但那些都不够,不如把她本人妥帖地收藏起来,隔绝外界一切可能的伤害。就像笼中鸟雀,免它栉风沐雨,免它无枝可依。
不过,有些鸟儿十分脆弱。若被锁进笼子,无论如何精心饲养,也会羽毛褪色、奄奄一息。何况还有来自某一势力的不可控危险……
就像那两句她教他念过的古诗:“始知锁向金笼听,不及林间自在啼。”与其把鸟儿锁在金笼里,不如放归山林。
于是之前她被放走了几年,以为自己获得自由。
但这世上哪有真正的自由,区别不过是逼仄的小囚笼与外面更大更舒适的囚笼……
寂静中,有人走进房间,足音稳定,一步不乱。
苏嘉明恍若未闻。
来人在离他数步之遥的地方站定。
中规中矩的西服,从肩到腰线皆熨帖谨严。步伐与站姿都像是卡着尺子量出来的,自律到近乎严苛。让人很难想象他在前一天曾跃入湖水,全身湿透。
是谭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