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思在小镇上的那间房是父母留下的,和苏家住上下楼。
后来他一直不在国内生活,房子却没卖,一直留着,里边还存放着许多他从前的物件儿,和父母留下的痕迹。
似乎人年纪大了总是比较喜欢念旧,乔思也没能免俗,这次他回来是想把多年前的老相册带到新房去。
这里的房门还是那种老旧的防盗门,要用钥匙来开,因着多年未用过,锁心都有些生锈了,他一个人鼓捣了好久才打开,一开门就有灰尘洋洋洒洒往下掉,他却是笑了。
房子不大,是个二居室,父母相继走后主卧就空了下来,乔思连内里的格局都未动过,一切还是原本他们生活过的模样,而他自己的小卧室却被他改成了储物间,里面堆放着他儿时的玩具摆件儿,用过的地毯舞衣。
他推开门,从床底翻出他想找的那本老相册一页页翻看,里面大多是他与父母的合影,翻到最后,有一张小巧的拍立得照片掉了出来,上边是他和这栋楼上所有邻居小孩的合影,包括楼上当年还在只是中学生的苏源。
乔思看着照片愣了一下,想起之前尹清说过的话,他把相册装进背包里,出去之后把门锁好,没有直接离开,而是上了楼。
他站在苏家门前敲了几下,里面无人应答,大概是见他坚持不懈,隔壁的邻居冒出头来,盯着他看了半晌,才恍然问道:“你,你是楼下乔家弟弟吧?哎呦我是大壮啊,你还记不记得我了?”
“记得的,大壮姐。”乔思笑了一下,指了下苏家的房门温和地问,“苏源他们一家是搬走了吗?”
大壮才从突然见到曾经楼花儿的震惊中回过神来,看了眼苏家,然后皱着眉撇嘴说:“是呗,搬去医院住了,前几天她家男人还回来拿过东西,说苏源得了癌,没多少日子可活咯,都是报应啊!”
说完她甚至想往地上啐一口,但一想这是在乔思面前,又好意思地抿抿嘴问:“你找她做什么,晦气。”
乔思也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答案,从前大壮跟苏源一向要好,怎么好像苏源得了个病,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看出乔思疑惑,大壮叹了口气,也难怪,他们几个邻居家小孩儿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关系都不错,乔思后面有直接出国了很少回来,很多事他不知道也是正常的。
“她变了很多,自打你走后,她就成天跟我们说是你抛下她走了……”大壮絮絮叨叨给他讲了很多,直到中午饭点儿乔思才拒绝了大壮的热情邀请,转身下了楼。
大壮目送他离开,忍不住搓了搓自己的老脸,心说这老天娘娘对漂亮的人的确有优待啊,明明大家都是一起长大的,怎么却没一起变老啊?
乔思回到车里,眉心都打了结。
苏源说是自己抛下她走了?
可他跟她不过朋友一场,怎么能说得上的抛下呢?
而且,非要说的话,当时他抛下的何止是她,他分明是抛下了所有。
他现在知道为什么尹清说苏尚跟家里关系不好了,成天被家暴,被逼着练舞,看着母亲毒打父亲,关系能好就怪了。
说起来那孩子没长歪就已经是万幸。
思索了一下,乔思还是驱车去了趟苏母所在的医院。
自从他父母车祸双双在医院离世后,他就很少会来这种地方了,这次来无非是想把某些事情说清楚。
此时病房里只有苏母一人,苏父正在主治医生办公室里听她讲治疗方案。
“靶向药得一直用,这之前就跟你讲过了。”医生看着苏母的x光片子,声音顿了顿,又说,“我们之前讨论,觉得可以进行手术,成功率还是很高的,手术成功的话应该可以帮患者延长半年到一年的寿命,就是费用,你们没有医保的话……”
医生叹了口气,她见着男人的穿着,怎么也不像是有钱的人家,没有医保光是吃药一个月就要几千块,再加上住院费以及其他的定期检查,是个不少的开销。如果做手术的话,直接就十几万出去了。
要么说不是怕得病,而是得不起病呢,没钱治就是死路一条。
苏父垂着头,还是从前那副老实懦弱的模样,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病房那边乔思已经敲门进去了,苏母正靠在床上看电视,才不过半月时间,经过一系列的化疗检查的女人已经干瘦成了一把骨头,拿起遥控器换台的动作都颤颤巍巍的,像是个迟暮老者。
但她看见乔思的时候眼中仍旧放着亮光:“思……思思?你来看我了?我……”
她一想到现在自己这副病弱残败的模样,再看看乔思似乎这么多年都没怎么变化的容颜,拘谨地扯了两下身上的病号服,好似时光又退回到了小时候那段情窦初开的时光。
“我现在跟苏尚住在一个小区,开窗户就能见着面,那孩子很好。”乔思也没坐,毕竟他也没打算在这里久留,就这样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眸光平静,像是在看着一个全然陌生的病患,“苏源,你们家的事我刚听大壮姐讲过了,还有当年……我没有抛下你,你我没那么多关系,怎么能说是抛下呢?你想得太多了。”
“你……乔思,难道你当年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吗?我们……”曾经那么好。
“苏源,你想多了,我跟咱们那栋楼上的小伙伴都那么好。”乔思仰起头,若有似无地笑了一下,“我这一趟本是想与你们叙叙旧,却不曾想你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说完他就打算离开了,他只是为了与苏源说清楚,他们之间干干净净明明白白什么都没有,无论是现在还是曾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