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锦凤在悦园住了许多年。
早年她做了个大手术,在儿子儿媳家休养。
那时候孟锦凤的老伴没了(),儿媳家爹妈也早早离世。作为家里唯一一个老人?[((),她的精神头还算好。老人家不好意思给小两口添麻烦,只好积极地早起弄饭,做点家务。她没事就翻着周围的便宜小区,想着在家人附近买个小户型。
a市房产保值,这样等她死了,她还能给家里留笔资产。
然而在某个风和日丽的周末,儿子儿媳带着刚上小学的孙子出去游玩,一家三口当场死于车祸。孟锦凤继承了悦园的昂贵房产,变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孤家寡人。
原本嘴碎的老太太逐渐变得沉默,又由沉默变得吵闹。她的电视一天二十四小时开着,方便她和电视屏幕里的人交谈。
许阅就是在那个时间搬入悦园的。
说是搬入,其实孟老太没发觉搬家。她只是在业主群里瞧到了这事,并对这位素未谋面的小伙子抱有一定敌意——701室还是套毛坯房,年轻人最喜欢折腾装修,接下来几l个月,她怕是没有安生日子过了。
然而装修的声音始终没有响起过。
空荡荡的房间里,孟老太翻着眼睛看天花板,活像等待它的判决。一天,一个月,701室没有动静,她也没见过那个据说很忙的小伙子。
无论她什么时段出门,走楼梯还是坐电梯,都没有撞见过“许阅”。可是看业主群里的聊天,“许阅”毫无疑问搬了进来。
孟锦凤跑到701楼下看过,701的窗户上装了窗帘,但位置太高,她看不真切。
但是楼下的草地不喜欢她的偷看,它们用细细密密的眼睛瞥着她,还故意让她听见它们的窃窃私语。
孟锦凤跑到701门口看过。701还是用了小区统一装的门,门口没有入户垫。猫眼里头漆黑一片,门里听不见动静。
但门两边贴了春联,还都贴倒了。原本熟悉的字一经倒转,看起来更接近鬼画符。连原本正常的“倒福”挂法都显得有些奇怪。墨迹滴滴答答往地板爬,蜗牛一样爬出一条条细长的痕迹。
看来是住了人。如果没人动过这扇门,统一安装的猫眼内侧不该有一眨一眨的遮挡。
年轻人就这么住毛坯?孟老太冲那扇门喷了口气,翻着眼睛走了。
行,起码她知道这家有人,那个许阅早晚得装修!
某天晚上,孟锦凤像往常那样瞪着天花板,她突然听到了奇怪的声音。
沙沙、沙沙。
仿佛有人拖了装满重物的麻袋,在地板上艰难拖行。寂静的夜晚,那声音清晰到像用砂纸打磨耳膜。
客厅的电视声都盖不住那怪异的声响。
沙沙、沙沙、沙沙。
声音越来越清晰,针一样往脑袋里钻。
那个新邻居果然还是作妖了,孟锦凤心想。三更半夜不知道搞什么鬼,她得让他好好安静安静。
()孟老太穿着拖鞋就往外跑,直接穿过楼梯跑向七楼。楼道里飘散着一股古怪气味,像是墨水混上血液,有股淡而苦涩的味道。
谁家又乱扔东西了,孟老太想要骂人。
沙沙的声音变得越发清晰,声源就像扎根在了她的脑子里。501与701只隔着两层,但是楼梯间七歪八扭、暗红湿润,非常不好走,让孟老太想起过年杀猪的猪下水。
但她还是坚强地冲到了701门口,开始嘭嘭砸门:“干什么呢?干什么呢?半夜三更大家睡不睡了?”
她的尖叫快被那沙沙的磨蹭声淹没了,她不得不把嗓门扯得更大,敲得更用力。门上猫眼一眨一眨地看着她,门内传来生肉挤压的黏腻声响,一道道影子从门缝里流淌出来,撕咬着她的脚。
没人开门。
倒是702室的住户开了:“孟姨,怎么回事?”
“他家吵死了!”孟锦凤踢踢踏踏地甩掉脚上的影子,无视702住户越来越青的脸色,“半夜在地上叮叮咣咣拖东西,还一股子味道!我睡不着,你们不管我管。”
“我没听见声音,也没闻到味道。”702室青着脸说,“这种高楼头顶有动静,不一定是楼上的动静,这太晚了,明天我帮你找物业?我家娃儿明天还要上学……”
孟锦凤敲门的动作停了,她熟练地翻起眼睛,趿着拖鞋下了楼。
次日,沙声依旧响个不停,她揪着物业上去敲门。大忙人许阅似乎不在家,物业敲了半天门也没人回应。
物业工作人员当着孟锦凤的面联系许阅,果不其然,这位无辜的年轻人正在公司上班。孟锦凤不依不饶地抓着物业到了自己家,指着时不时沙沙作响的天花板。
“你自己听!”她横眉竖目,特地关了电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