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有节内心思绪流转,差点被口中的馒头噎死,他努力翻着水,端起汤喝了一碗,才回过气来。
这饭食如此粗粝,看那承安帝却吃得很香,这禹国皇帝别的不说,装样子当真是有一套的,难怪威望如此之盛,观起敢豁出皇位与泽结盟,心中也颇有丘壑。
天下迟早是秦家的,孔有节心中一定,心想即便是要被折辱,要被为难,这禹国的一统也是一定的,拦也拦不住,不如顺着对方来,只要保住孔家在山鲁道的经营……
就在此时,他听到那秋将军柔声说话:“汤不烫了,你老是胃里泛酸,喝点汤缓一下吧。”
孔有节定眼看去,才发现秋将军身边不知何时坐了一个少年,身穿素青衣裳,外罩皮甲,一看就知道是军中文官,不会亲自上阵的。
只是这少年的容貌,实在是……惊心动魄呀,孔有节生平阅美无数,也没有见过这样的角色,仿佛人间春景都汇聚于一身,又清冷如天雪,望之不似凡俗。
少年皱着眉说:“怎么汤里头没虾皮?你说那东西补钙,我可是专门往补给里塞了许多,谁贪了!”
有杀气!周遭凡是感知灵敏一些的军士都背后一紧。
秋将军不紧不慢地回道:“有些人吃虾过敏,前阵子有个浑身发肿的,要不是我在场,那人就要窒息死了,所以虾皮就放汤旁边,能吃虾的自己舀一勺放汤里,你要的话,我帮你去拿?”
“算了。”少年从包里摸出一个布包,打开里面是一个玻璃罐子,装着红彤彤的豆瓣酱。
少年把豆瓣酱放馒头上吃,又起身将罐子放在虾皮边,其他军士也不知道这少年是哪来的,只知道秋将军偶尔将腐乳之类放在长桌上与军士分享,东西摆这就是所有人都能吃的。
有些大胆的过去舀了一勺,果真又香又辣,十分下饭,就是辣过了头,嘴唇都辣得红肿了,可好这一口的人就会立刻被折服,从此皈依辣党。
秋将军又起身给少年打汤,他把饭吃完了,走到孔有节对面,承安帝旁边,用手指敲了敲桌子,承安帝便挪了挪,给他腾了个坐的地儿出来。
“何为仁?”
孔有节一惊,心中惊疑不定之际,还是回道:“仁为爱人也。”
儒家五常(不是联合国那个五常)分别是仁义礼智信,仁为首,是孔子思想千年以来的核心。
“何为义?”
“尊长尊贤为义。”
“口头说说便是仁义?”
“自然不是。”孔有节起身一礼,原地迈着方步,装模作样捋着胡须道,“仁义的最终,便是礼,是教化,孔家多年来诗书传家,解读经典,便是传播仁义之礼于众生,为天下读书人做表率。”
少年也回手一礼:“若天下读书人将一个世修降表的多朝家奴视为表率,也难怪这吏治越发浑浊,四处都是贪婪的蠹虫,有时军队打仗时,前线吃紧后方紧吃,吃完一家再吃下一家,受教了。”
“你!”孔有节睁大眼,一口气卡在喉咙口,心中涌起万般的羞耻与恼怒。
都说骂人不揭短,这人怎能当面说出如此毒辣之语!
秦湛瑛却从背包里拿出一份文书,厚厚一叠,拿针线穿成一本。
“我看了山鲁道近些年的耕地,只能说,触目惊心,偌大一个山鲁道,自耕农还不如八山一水一分田的闽福道,和他们家一比,焦家都是良善人家了,我下令处斩焦家家主时他们说自己勤俭自持,与民为善,我看这山鲁道的状况,竟是差点有了当初的确误会了焦家的错觉。”
“有些人满口仁爱,可他们仁爱的人,只有读书人,百姓在他们眼中不是人,只是牲畜。”
秋瑜附和:“越是这样的地方,越是要推行田亩税,再按人头收税的话,土地兼并只会越演越烈,农民会过得很苦。”
秦湛瑛淡淡道:“要不是为了百姓,我改税做什么?有关孔家的处置,我的意思是这样的,既然孟人打来的时候,孔家做了孟人的官,就不要再自诩高贵了,没有当了婊子还立牌坊的道理,禹国不会给不忠的狗封爵,我们只给人封爵。”
“我来此不是和你们商量,而是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
秦湛瑛起身:“若是明年秋收的税收数目不对的话,就什么都不用说了,犯罪的都按律判,没犯罪的好好养小孩,长大了送去让他们自己考功名,干干净净过一生,也算打倒孔贼,救出那位被人借着牟利千年的孔夫子了。”
太子对承安帝一礼:“孔家的事到此为止,大伯,您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