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诨名“瞎子”,不是因为目力不好,而是因为幼时苦难,而今不忍直见世间疾苦罢了。
他深深看岳翀一眼,点头道:“好,柏杨山岳翀,我李瞎子今日承你的恩,记在心里了!”
言罢,他往墙头一跃,身形消失在夜色中。
李瞎子走了,温阡还沉浸在他与岳翀适才一番言语中,久久不能回神。
——你看,你是要考功名的人,不也一样不知道自己的路在何方?
——只是天底下的人都说这条路是对的,说读书能平步青云,你就选择了这条路。
……
——抛弃俗世正途,就不要辜负心中之义,望你不悔所择之路。
直到火色逼近,温阡才陡然回过神来,来人高坐于骏马之上,俨然是明州军衙的将军,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岳翀:“岳校尉,你让本将军相信你,说你会生擒大盗,大盗人呢?”
岳翀抱拳行礼:“将军恕罪,末将疏忽,不慎让大盗逃了。”
将军的目光冷冷地注视着岳翀,良久以后,开口道:“既如此,你——”
“将军恕罪,适才是在下疏忽,不慎被贼人劫拿,岳校尉是为了保护在下,才让贼人逃了的。”不等将军问完,温阡抢过话头。
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何要这样说,他只知道,如果让军衙知道岳翀故意放走李瞎子,柏杨山岳氏的行伍生涯,恐怕就要就此告终了。
他想起适才听到的一句话——
不知道乱世之中,是不是需要这样的人。
一个,所行所为唯心论之的人。
所以不如由他顶了这个罪名。
左右官府事后去查,也能查出李瞎子是被岳红英引来的,而收留岳红英的人,是他。
高坐马背上的将军冷冷扫了温阡一眼:“温举人?”
他勒转马头:“跟本将军来吧。”
-
三天后。
岳鱼七牵着马,把岳红英送到城外:“我跟老爹要随军北上,去劼北瞧瞧,你回到柏杨山,就给我们来信。”
岳红英拢了拢肩上的行囊,点点头。
岳鱼七又道:“老爹说了,你路上如果遇到麻烦,就报柏杨山岳氏的名号,没人敢为难你。”
岳红英又点点头,催促道:“行了行了,你快走吧,老爹那边不是已经整军了吗?你偷溜出来送我,也不怕被军册除名。”
岳鱼七往官道上遥遥看一眼,见往来多是行人,岳红英又会功夫,想来不会遇到麻烦,把缰绳交给她,掉头上了自己的马,背身挥挥手,往城里疾驰而去。
岳红英看着岳鱼七的背影,却没有上路。
她等在城门口,从日出守到日暮,直到夕霞覆上云端,巡逻的校尉出城来跟守卫们交接差事。
岳红英连忙迎上去,唤问:“官差大哥,敢问前阵子在城东客栈落脚的士子们怎么样了?”
“士子?”
“就是上京赶考的士子。”
官差的打量岳红英一眼,见她不像歹人,如实说道:“上京赶考的士子自然上京赶考去了,难不成还会留在明州?”
岳红英一愣:“那、那温举人呢?”
“温举人?”
“就是辰阳来的,玉山人士,瘦瘦的,高高的,背了一个书箱的那个。”
这么一说,官差想起来了,上京赶考的士人大多出身都好,只有辰阳的温举人,身边连个书童都没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