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俊长叹,他现在才反应过来,原来自己这些天来一直坚守的,竟是一座满是窟窿破风的死地、陷阱,眼下坚守牵制敌人已成泡影,傅俊能做的,也只有多拖一刻是一刻了。
“汝等走罢,将蓝口失守的消息,转告下游的臧将军、邓司空,邓禹多智,定能有妙计解此危局。”
“至于我?”
傅俊拔刀大笑:“吾受君恩,当为知己者死,为国事而死!”
随着魏军从缺口处不断进入,后续部队也占领城墙,大批汉军从东面水门溃逃,舟师仓促接应,果然被等在上游的魏军战船顺流而下,冲得七零八落,数千人溺毙于水中,其余或降,或在绝望中折返回城,重新加入傅俊的队伍——他带着千余人,依靠城中里闾、仓库,与魏军进行寸土必争的巷战!
万脩仍在外面,没有亲自持刃加入战局,听着城内不断响起的厮杀声,又闻校尉所禀,说傅俊宁死不降,仍在负隅顽抗。
万脩乃是侠义之人,面对这困兽犹斗的敌人,他也不禁面露钦佩之色。
但他,已经不是那个为了心中一时之义,能放过目标的万君游了。
他是魏国的前将军,第五伦的肱股之将!
他会向第五伦、窦融证明,自己不必一天,只用半日,就拿下了此邑,并会追赶皇帝主力,不会错过真正的大决战!
于是万脩摇摇头:“天黑之前,肃清蓝口。”
“送傅俊及诸人,去见他们的汉高皇帝!”,!
过江,哪怕第五伦真有八十万大军,以他们目前的舟师数量,也只能望江兴叹。
万脩还是觉得不妥,力劝第五伦,然而武德皇帝意念颇坚,不为所动。
“五年前淮北一役,予未能诱得刘秀到彭城决战。”
“如今刘秀按捺不住,亲涉江汉,绝命一搏,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这回。”
第五伦的手朝南方虚空一握:
“定要逮住他!”
……
傅俊被刘秀赞为浑身胆魄,汉军诸将中,他的骁勇能排前五,傅俊不怕遭到十倍之敌围攻,反而最怕敌人对他视而不见。
如今,这最担心的事发生了,傅俊在城上窥见,魏军分兵围于蓝口,其主力大军则跟着第五伦的五德旗,继续南下!
“开门。”
“开门击敌!”
这是傅俊的第一反应,他和臧宫,被刘秀安排在江汉大战场一前一后,傅俊的任务,就是阻拦南下地援,怎能眼睁睁放这支庞大的魏军南下呢?他甚至想牺牲自己和近万将士的性命,以求为刘秀争取一点时间。
但傅俊毕竟是战场宿将,与诸侯军阀、赤眉、山越打过交道,很快就冷静下来。
“不行,我若出城,与敌鏖战,面对十倍之众,将士们或许半日就崩了。”
“可只要我守住蓝口,至少也能拖住魏军两万、三万人十天半月!”
和第五伦的担心不同,作为参与昆阳之战的“十三骑”之一,傅俊眼中的刘秀,绝不是听到第五伦将到,就学祖宗刘邦跑路的人。
“陛下生平,见小敌怯,今见大敌勇!”
三十万新军都不怕,十万魏军又如何?若刘秀在当阳将与魏军决战,那傅俊拖住眼前敌人,或能让汉军多一分胜算。
思来想去,傅俊最终决意死守蓝口,他勒令偏将、校尉及士卒做好一切准备,箭矢堆积城墙,城内砖瓦也悉数拆了运上去,同时以屋梁顶住看上去最脆弱的大门,而仅剩的舟师则离开码头,停泊于汉水之上,以防魏军绕袭水门。
经过几个时辰准备后,魏军发动了三面合攻,直接让傅俊看笑了。
“乃公在淮南时,也打过不少城郭,知道攻城务必集中兵力,突破一点为佳,多面围攻,只可用于城内兵少,我麾下尚有虎贲近万,人手充足……”
还有那些从襄阳运到这组装的撞车,虽然顶着厚牛皮,汉军的弓矢火把伤不了其分寸,但放着大门不撞,怎么朝城墙推去?是忘了拐弯?
然而就在傅俊对万脩的攻城能力加以鄙夷时,魏军的撞车已经逼近某处城墙,在一次次推攮猛击下,本应安若磐石夯土墙,居然开始“发抖”。
挤着朝下放箭的汉兵感受到了这种动荡,面面相觑,脚下砖土加速迸裂,他们没反应过来,随着轰隆一声,大段墙垣赫然坍塌,将数十人埋葬在灰尘中!
正在城楼上指挥的傅俊看呆了,他打了这么多年仗,从没见过质量如此差的城墙。傅俊只喃喃道:“不料这魏国竟腐坏至此,边塞津渡要地的修墙钱,军中将吏也敢贪墨偷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