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察觉到南门星的异动,可这强大的惯性却不足以几名化作流光的银甲天兵来得及反应后退,只得挣扎着不甘不愿地被空间裂缝一寸寸湮没。
温萝面上怔了一怔。
这是明眼人一看便知极为不划算的买卖,
在利益至上、极为聪慧的南门星眼中,自然也应当如是。
他曾亲口对她说过,若他察觉她与旁人有着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联系,他定会杀了那个男人,随后便是那个背叛了他的她。
可他此刻做出的选择,却显而易见地走上了截然不同的道路。
团子一时语塞,良久才喃喃道:“主人,南门星果然还和从前一样……始终是个口是心非的人。”
口是心非。
温萝轻轻叹息。
他面上似是永远不会褪色的笑意,实质上却是他心下在无数岁月光阴之中千疮百孔疤痕之上最为坚硬的痂,将那些脆弱与痛楚尽数掩埋,仿佛这样便能显出几分如柏己那般与生俱来的骄傲与恣意;
他口口声声不愿相信的善意与爱恋,却恰恰在他一次次的迁就甚至自伤之中尽数言明了他心底真正不愿、也不敢承认的答案;
临南山巅,漫天云霞之下,他声声泣血的“不在意”,不过是心底最后一道岌岌可危的高墙即将无可挽留地倾颓之前,他无奈、恐惧却又无力的挣扎与反抗。
的确,他从未开口说过一句真话。
除了八百年前并未燃灯的封王台内,那句轻得不能再轻的“心悦”。
团子幽幽一叹:“其实……你觉不觉得现在的画面十分熟悉?当年在苍冥深渊,他为了刻意接近你引得你爱上他时,所做的那一切极为相似?”
那一日,他面上挂着虚伪又纯善的笑意,手中却毫不留情地将她送向濒临死亡的深渊;
这一次,他却出奇的并无什么多余的表情,一言不发地将那些刺向她的刀锋锐器尽数拦向自己不算宽阔的胸膛。
望见温萝面上一闪即逝的空白,南门星竟缓缓勾了勾唇,颇有几分愉悦畅快地笑了下。
若说八百年前他对她动心的,正是那一日她令他所料未及的舍身相救,那么如今的他将这一切原封不动地尽数奉还,她是否会如他当年那般以如此的情意回报给他?
诚然,这是一步极险的棋,就连他这如鬼使神差般走到这一步的如今,也依旧并无能够全身而退的把握。
可那又如何呢?
他或许会死在这里,但是比起她独一无二的爱意与挂念而言,心底的声音与浑身每一滴血液都疯狂地叫嚣着,他想要选择后者。
他的人生本就是一场豪赌。
降生之时,他便是那一对不受世人相容的男女,用来赌那可昭日月情谊的产物。
随后,他为成就曾经追寻的无上权势,于千年前的苍梧赌背叛柏己;
他为独占苍梧割据一方,终究成为世人又敬又怕的鬼王,赌归顺铭渊,心甘情愿种下火毒;
复又为摆脱那令人生厌的桎梏与束缚,主动接纳她出现在他晦暗沉寂的生命之中,赌上一颗真心,自此万劫不复;
这一刻,他却不惜抛下一切堵上这一瞬间的生死,只为乞怜她哪怕一丝真心的关切与情意。
曾经的他不走运,一次又一次地失败最终全盘皆输。
可厄运不会永远随往,或许他透支了此生全部的坏运气,贮存已久的渴求与运气,都是为了此刻。
甚至,在眼睁睁望着鋆月姬听闻南门崇随柏缙一同于魔君继任大典之上献祭陨落之时,她面上残存的几不可察的幽然,
在那短短一个呼吸的时候,便尽数如烟雾般消散无踪,仅余一片刺眼的释然与哀恸,他心下便已无声地了然。
他一早便明白,活人永远比不过死人。
故而,他夜夜不能寐时垂眸思量间,曾不止一次地动过一个念头。
——他宁可以一条性命为代价,也定然要成为她心中最为特别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