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云翳无声无息地翻涌变幻,遮蔽了澄湛地苍穹,也一并悄无声息地掩下暖融倾落的日光,与横斜的树影交相掩映着,在地面上拖拽出一片深浅不一的不规则阴影。
温萝只觉得一阵窒息,险些维持不住面上恰到好处的假笑。
她心惊肉跳地抬眸,望向不远处面沉如水的玄衣男人。
不过几个呼吸的时候,柏己面上一闪即逝的不虞便登时如云销雨霁般弥散无踪,此刻早已重新挂上平日里那副慵懒闲适的神情,快得仿佛方才那碎裂的玄铁法器不过是在场众人不约而同产生的幻觉。
手滑?
温萝心下一阵无言。
这真是个明眼人无论如何都察觉不出的“好借口”呢。
奚景舟若有所思地沉了沉眉,视线在柏己与温萝之间逡巡一圈,最终狐疑地在玄衣男人掌心断裂的法器之上停驻,意味不明道:“你这又是发什么疯?”
一袭淡黄锦衣的少年自始至终静静地在一旁立着,微微偏着头,一头墨色锦缎般柔亮的长发自金冠之中肆意倾泻而下,
半晌,他似是回想到了什么,殷红如钩的唇角轻轻扬了扬,冷不丁开口:“奚宗主慎言,他不过是间歇性怀恋起故人来罢了,这可算不得疯呀,充其量算作是——”
说到这里,他话音微顿,狭长黑寂的眸轻轻一转,似笑非笑,红唇轻启,“痴情。”
团子目光惊奇道:“主人,天上下红雨了?!南门星竟然会帮柏己说话!”
温萝心下不咸不淡地冷哼了下,幽幽道:“这你可就想太多了。与南门星相处了这么久,你还不了解他么?
虽说看上去他这话是在替柏己辩解,不过,千年前的神魔大战之中,南门星、奚景舟与柏己皆是在场之人,如此一来,柏己与公羽若之间的纠葛便是这三人心知肚明之事。
他选在这种时候特意点出‘痴情’二字,于柏己而言绝非善意——若我并未猜错,他恐怕是察觉了月纶已知晓我‘殷和玉’的马甲,明了我并不抵触在旁人面前暴露身份,如今不过是想要旁敲侧击地将我‘公羽若’的身份捅到奚景舟面前,刺激他与柏己相争。“
团子:“……”
它小心翼翼地瞥向那个向来一脸纯良、如少年般明媚的男人,
此时正逢晌午,曜日当空,灿金色的日光在他一身质感极佳、颜色鲜亮的外衣之上流淌着鎏金般澄莹的色泽,那朵以银丝滚着的曼陀罗暗纹在某些角度闪跃着绚目的光晕,更衬得他颀长的身姿愈发耀眼雍容,
而那夺人心魄的光华则在他狭长上扬的眉眼之间极尽眷恋地流连,使那本便精致俊美的容颜更染上几分蛊惑人心的魅色。
团子:……这可能就是食人花吧。
不出温萝所料,南门星话音刚落,在场熙攘的人群之中,最为鹤立鸡群的几人登时便隐隐变了脸色。
墨修然似有所察地捻了捻指尖,碎发在绣工精细的挑花抹额之上无声地摇曳,更显出几分浑然天成的贵气。
顾光霁不动声色地抬了抬眸,一双如春日湖光般粼粼生姿的瞳眸掩在纤长乌浓的睫羽之下,在某些不经意的角度飞快地掠过一抹辨不清意味的流光。
柏己唇畔笑意未变,原本便极具攻击性的凌厉脸廓却似是无端更紧绷了几分。
他不咸不淡地撩起眼皮,冷郁眸光辨不清喜怒地扫向不远处含笑回眸的南门星,良久,竟是轻轻笑了下。
温萝:头皮发麻。
奚景舟不着痕迹地皱眉,静默良久,却并未再次开口,只淡淡瞥开了视线。
痴情?
下意识再次抬眸望向仗剑立于正中的女人,她面容清丽姣好、身姿曼妙窈窕,
似是枝头初绽、虚虚缀于枝叶之间的一点粉团,俏丽之中隐含坚韧,桃雨漫天之间自成一派写意风情。
是个美人。
只不过,在他心目之中,比起师姐而言仍旧失了几分颜色。
这世上能有何人比师姐更好?
可柏己于师姐那厚重难载的深情哪怕千年也未曾动摇,以他对柏己此人性情的了解,更显然不可能是一夕之间能够转嫁到旁人身上的。
奚景舟缓缓吐出一口气,心下疑窦丛生。
实在是怪异至极。
而在他另一侧,一袭锦葵紫直襟长袍的月纶若有所思地摩挲着掌心茶盏,乌润眸底划过一闪即逝的困惑。
南门星所言几乎称得上直白,
若是他的理解并未出现差错,南门星堪称明示的言语字里行间皆表达着唯一一个意思。
——柏己与蔺妤之间,存在着异乎常人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