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烟浮动,风疏云淡,灿金色的日光如一道道奶白色的匹练纱幔,轻盈自天际悬垂而下,无声又暖融地倾落,在一袭烟粉罗裙、腰悬长剑的女人身上镀下一层静谧温柔的金边,更显得那张如出水芙蓉般清媚又明艳的面容耀目得令人移不开视线。
那眉眼之间迂回流转的懵懂与坚定分明是极为矛盾的情绪,此刻交织在一处,却无端升腾起一股令人心悸的力量。
典夏居高临下地凝视着她,面容平静无波,眸光清浅无澜,静默良久才淡淡道:“究竟为谁动心,只有你才最为了解。”
温萝微微一梗,一时间竟不知应当如何应对。
她原本打算,若是典夏愿意将她心下这半是真心半是计较的答案告知与她,她便立即寻出此人身上最为打动人心的赤忱与真情,并尽数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地、声情并茂地朗诵出口,
着力论证“他和铭渊这种渣□□本没有可比性”,以达到说服典夏的目的。
然而此刻,她精心布置的算盘却似是在开端便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湮灭得令人措手不及。
若是连“实验组”究竟是谁都不知道,光有一个板上钉钉起不了多少作用的“对照组”,她这波抑扬顿挫的慷慨陈词要如何才能开头?
团子小声道:“主人,这次剑冢传承你必须要拿到啊……万一失败了,七天之内再有秘境降世就显得太过于刻意了。
太虚昆仑那边又没有给我们留下太多的余地和时间,随时都有可能脱离天道掌控——我们很有可能等不到下一次机会了。”
温萝抿了下唇,心如电转。
既然暂时无法、也无暇确认那一人的具体身份,那么她又何必执着于以某一人特殊又具有排他性的独特性情与经历作为入手点?
正如方才她心中千回百转之时团子无意间提及的那样,这四人间虽性情身份多有不同,可若是细心分辨,共通之处依旧是有迹可循的。
只要她能够找出这四人之间笼统的优点,届时哪怕典夏心下已有她真正心动那人的答案,应当也挑不出什么错处。
思及此,一袭烟粉罗裙的女人微微仰起脸,
柔波潋滟如天生盈泪般的瞳眸之中划过一闪即逝的讶然与少女后知后觉的情思,随即却被汹涌而来的坚定与信任尽数湮没取代。
温萝毫不畏惧地直视着高台之上神祗般的银发女人,一字一顿道:“他与铭渊不一样。”
“的确,他为我付出的一切与铭渊先前为讨您欢心所做之事极为相似,可真心假意却并非只有这些可以评判。”
说到这里,温萝话音微顿,“真正能够分辨的,其实是时间。”
“您与铭渊相处千年,却从未有一刻真正与他分别。
可我与他之间,却横亘了太多生死相隔的寂寥与孤独甚至痛苦,
然而即便如此这般度过那么多蹉跎折磨的岁月,这份爱意却也从未有过哪怕一瞬间的动摇,反倒在时间的流逝之中愈发壮大深刻——这难道不够证明,他对我的真心么?”
按于剑柄之上的指尖不自觉用力,“他为我的坚守与付出无从作假,而我心下足以挣脱幻境的坚持,自然也是天地可鉴的。
前辈,您与铭渊之间的纠葛的确令人痛惜扼腕,可这世上的情谊,却不应被他一人代表和诋毁。”
典夏面色微怔,一双如琉璃般剔透澄莹的冰蓝色眸底,渐渐潋滟漾开层层圈圈细碎却绚目的光晕。
一般无二的殿宇之中,银发蓝眸的男人精致俊美的面容之上却尽是冷郁阴沉。
几日前下界截杀前往太虚昆仑查探修复契机三人的天兵,竟无一人生还回禀。
“殿下,这是统领大人留下的留影珠。”
玉阶之下跪拜了一排身着银色甲胄、低首敛眸的天兵,
为首那人上前两步单膝跪地,双手高高平举过发顶,掌心静静躺着一枚泛着澄莹色泽的圆润玉珠。
铭渊垂了垂眸,一手按了按额角,掌心滚着古朴银纹的法杖轻击足畔地面,鎏金般流淌的玉髓在其中静谧地沉浮。
那枚留影珠便这样随着一阵横空骤起的灵风轻飘飘御空而起,瞬间飞掠至他骨节分明的手心。
留影珠能够记录下天族人陨落之前最后几个瞬间的记忆。
虽说大多只是零星如碎片般的画面,并不足以连贯成为前因后果一目了然的影像,但这也足够他判断千年之后的如今,柏己究竟拥有怎样的实力与状态。
五指缓缓收拢,一帧帧以无数血腥与死亡换取的鲜活场景,便在识海之中如长卷般徐徐铺陈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