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彻底暗了下来。
随着顾光霁开口的问询,一道微弱的气流随着他裹挟着冷香的唇风逸散入虚空,
烛火剧烈地摇晃起来,将殿内隐约泛着温润光泽的风雅木质地面映上一片明明灭灭的阴翳。
墨修然下意识低垂眼睫,比起寻常男子显得格外纤长乌浓的睫羽垂了垂,掩下那双天生含情的眉目之间,几乎按捺不住的沉谙与狐疑。
他无端问起师姐之事做什么?
不过,顾光霁是五洲大陆早已成名的无情道剑修,且与殷和玉并无渊源,墨修然自然并未往那个过于令人匪夷所思的方向联想。
轻抿了下唇角,他倒是并未拂了顾光霁的面子,平静答道:“日前柏己的确来过藏月门,为查探师姐当年体内苍冥邺火与他之间的联系。”
垂落在身侧的双臂之中,血液似乎裹挟着灼人的热意与尖利的木刺来回流淌,痛楚像是一把无形的火焰,自心口向着指端灼烧席卷而去。
无意识地捻了捻指尖,顾光霁克制着心下躁动的不安,勉强淡然地抬眸:“结果呢?”
“想必,师姐并非他心下所想之人。”
墨修然心下疑窦丛生,眸光不由得沉了沉,
强自按下心头下意识因旁人窥探与殷和玉相关之事而翻滚的燥郁,对上顾光霁不偏不倚的凌厉视线,“前辈,为何突然问起此事?”
顾光霁却并未立即回应他隐含不虞的质疑,向来无波无澜的面上反常地显出几分怔忪与困惑,零星字眼携着令人读不懂的情绪自唇畔吐出:“不是?”
竟然不是。
虽说他心下已有八成猜测,柏己与他之间或许不止存在着正邪之争的对立关联,
更多的,则是他们十有八九爱上了同一个女人。
尽管存在着如此堪称不死不休的关联,可顾光霁却也不得不承认,
在殷和玉与公羽若是否存在联系这件事上,这世间最具有判断的权威之人,便是柏己本人。
而柏己亲口承认的“无关”,则似是一把重锤,霎时便将他心下盘亘了数日的疑云与惊异寸寸击碎,
如破碎的水镜一般哗啦啦化作碎屑齑粉,随着不甘不愿褪去的质疑与难以言明的怪异如风吹絮般飘扬而去。
苍冥邺火的气息,哪怕柏己如今状态不佳,也绝无遗漏的可能。
也许是他想错了吧。
这一瞬间,顾光霁也说不上自己是如何的心情。
那抹烟消云散的狐疑纠缠着他不愿面对的妒意和愠怒,在这几日来无时不刻不似勾连着倒刺的长鞭一下又一下地笞挞着他的心房,鲜血淋漓、血肉模糊,
却又一次又一次地在对她几乎本能的爱意之下飞速地愈合缝补,周而复始,痛苦至极。
得知殷和玉与缪馨儿并无关联的这一刻,一种压抑已久的几乎舒畅的轻松霎时间如狂潮般顺着血液自心头泵入四肢百骸,就连隐隐作痛的双臂似是也被这一阵狂喜冲刷涤荡得再无异样。
他是庆幸的。
庆幸心下所想并非真实,否则他不知自己应当如何面对她。
甚至,哪怕这句所谓的“真相”中仍牵连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与反常,他也生不出半分继续深究查探的心思。
与繁杂的情绪相纠缠的那抹难以言明的感触,名为逃避。
原来他想得到的,根本不是什么真正意义上的事实。
他只想要给自己一个理由,说服自己“她们并非同一人”。
无论她如何骗他瞒他,她并未背叛他。
她临终殷切的嘱托并非出于什么令他心下阵痛的爱意,他该信她。
至于她与柏己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