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控诉实在过于强烈。
安安静静,趋近于漆黑的房间里,只有孟欢时不时的抽泣声。
蔺泊舟背过了身,开口:“你刚才不该碰我的眼睛。”
“那还成我不对了?蔺泊舟,活该你二十六岁老来娶妻,你本来连句重话都不敢跟我说,现在敢掐老婆,以后你知道了,说不定当场把手砍断。你等着吧,你活该再等十一年……呜呜呜qaq……”
孟欢嘀嘀咕咕,蔺泊舟听不明白,略显疲倦地站起身:“我睡了。”
他站起身,孟欢才注意到他端坐在竹席上,一身白衣干干净净,可竹席上却留下了一些褐色的血渍。
孟欢吸了吸鼻子,眼泪霎时止住。
蔺泊舟往前走,看不见,腿狠狠在椅子上撞了一把,发出“嘎吱——”一声重物拖拽的声音。
“蔺泊舟。”
孟欢猛地站起了身。
他心脏不可抑止地狂跳,本以为蔺泊舟会立刻陷入暴躁中,但他站在原地平缓呼吸,似乎对疼痛已经麻木不堪,站了一会儿,又朝着床的位置走过去。
“算了,不跟你一个小孩子生气了。”孟欢心疼了,起身,“我来扶你。”
蔺泊舟手臂僵硬,似乎对他的靠近很抵触,但没有过分倔强,让他搀扶到了床头坐下。
罹患眼疾这些年,他时常因为目不能视把自己的腿脚磕的全是伤口,此时坐在床边,孟欢蹲下身撩起他的裤腿:“弄伤腿了?我看看。”
腿上有许多新伤,是这几天留下的。
“我给你包扎,”孟欢根据蔺泊舟的习惯,下意识翻衣柜,果然找到了一些伤药和绷带。
腿上那块流血的创口是方才踢翻椅子被碎瓷割破,约莫半指长,孟欢点了一根蜡烛,清理伤口之后,用绷带将他小腿缠起来。
蔺泊舟似乎有些疼,额头冷汗泌出一颗一颗,但牙关咬紧,硬是一个字没说。
孟欢叹气:“你从小就这么能忍呢?”
蔺泊舟:“从小?”
孟欢手指在他膝盖点一点:“这块月牙的伤疤,是从马身坠落下来摔的。这块长伤疤,是到猎场被老旧的捕兽夹掠过的伤痕,你身手好,只掉了一层皮,不然当时腿都要被夹断,那可是捕猎虎豹的夹子。这个圆伤疤,是箭镞没入的伤痕,你受过箭伤。还有这儿……是你眼疾复发时,撞到石台……”
蔺泊舟静住了,白绸蒙着的眉眼调转,寻找孟欢的方向。
片刻后,他声音嘶哑。
“你怎么知道?”
“你告诉我的。”
“我?”
孟欢:“对啊。我从来不骗人,以后我俩做了夫妻,这些,是你一个一个地方指着告诉我的。”
那是冬天夜里的蔺泊舟,孟欢躺在他怀里,闲的无聊摸到他胸膛和大腿的伤痕,一个一个地摸,一个一个问,蔺泊舟都记得,讲故事似的,跟他讲伤口的由来。
孟欢好奇,他就给孟欢讲故事,温柔得很。
不过眼前十五岁的蔺泊舟垂头,似乎有一瞬间的恼怒,像是被人狠狠戏耍了,可笑至极:“你别开玩笑。”
他不相信。
他怎么会把伤痕一一指给另一个人看?
他不相信自己会有如此亲密的人,而这个亲密的人,还是眼前站着的少年。
他语气这么凶,孟欢瘪了瘪唇,杏眼张望。
片刻后认真道:“我真是你老婆。”
蔺泊舟眉梢一挑,不置可否。
他出身天潢贵胄,师从左、右春坊和詹事府太子师,冰雪聪明,尤擅骑射抚琴,乃是辜州世家贵族公子的典范,品味何其高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