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问霄正在看天山的方向:“再往北跑两天,就能到天山了,山脚下有湖,还有背风的草甸,一年四季都像春天一样,你怕冷,耐不得寒,就在山脚住一段时间,我带你去钓鱼,湖里的鱼特别肥,一蒸就熟,香得不得了……”
他一边说,一边将从包袱里抽出来的厚重斗篷披在谢琢身上,替他系上带子,把边角压了压,顺手抓过谢琢的手摸了一把,眉头就皱起来了:“你的手怎么这么冷?”
说着,他运起内力,替谢琢暖了暖手,看对方的脸色恢复了一点红润,牵着他上马,自己抖了抖缰绳,骑着马走到谢琢边上,替他挡住了一点寒风。
崔问霄生长在天山,对这里的路熟悉极了,闭着眼睛都能回去,谢琢这一路跟着他,什么都不必做,走江湖习惯了的崔问霄便将他照顾得妥妥当当。
到了那一处温暖如春的草甸,崔问霄还找到了一间木屋,将谢琢安置下来,两人每日里晨起垂钓,钓上来的鱼让崔问霄就地剖了,或煎或烤,完了随手撒一点香料,正如他所说,这里的鱼肉质肥美,喷香扑鼻,一点腥味都没有。
谢琢习惯睡午觉,每天吃了午饭就犯困,他回去睡觉,崔问霄就要为晚饭绞尽脑汁,兔子吃腻了,他就去附近的牧民家里和人家换羊,三四个月的羊羔怎么做都好吃,明明是爱清淡口的江南人,但是谢琢跟着崔问霄愣是从来都没觉得水土不服过。
又是一日清晨,谢琢提着鱼竿坐到了湖边大石上,衣摆垂坠落下,浅浅地点在水面,这里人迹罕至,也从没有什么人来钓鱼,里面的鱼都有些呆呆傻傻地憨劲,不必扔什么鱼饵,它们就会自觉地来咬钩,谢琢坐在这里钓鱼,颇有种姜太公钓鱼的超脱感。
崔问霄可感受不到读书人这种自得其乐的趣味,他打着哈欠提着问太平出来,一只手挠着鸡窝一样凌乱的头发,在谢琢身边一蹲,像一只皮毛丰盈的大狗,盯着湖面看了一会儿,开始到处找石头打水漂。
被打扰了钓鱼的谢琢烦不胜烦,连哄带骗地把这个烦人玩意赶到了边上。
被嫌弃的崔问霄不甘不愿地在边上转了一圈,又悄没声儿地蹲回了原来的位置,随手找到一块手臂长的大石头,抄起问太平,剑出无声,寒光乍起,石头上被生生削出了一个平滑的表面,再刷刷两下,石头就成了一片薄薄的石板。
崔问霄地上掏了个大窝,找了些干草,用火折子点上火,将石板压在土窝子上,瞅着谢琢还是不动如山,鱼钩上安安静静,便站起来,将衣服下摆掖进腰带,悄无声息地从远处下了水。
他下了水不久,谢琢的鱼钩就是一动,青衣大袖的贵公子一边收着钩,一边喊人。
崔问霄顶着一身的水从湖里连滚带爬地上岸,一边大声应着,一边用内力烘着衣服头发,等他跑到谢琢身旁,浑身上下已经不带一点湿气。
“嚯,好大的鱼,行啊谢公子,以后你就靠这门手艺养活我吧。”江湖第一剑客笑嘻嘻地说,伸手扯着鱼线,将钩子上那条活蹦乱跳的大鱼拿下来,掂都不用掂,就报出了重量,“这得有三斤四两。”
边说着,熟练地开膛破肚,刮掉鳞片去掉内脏,被片得薄薄的鱼肉晶莹剔透地放在烤得滚烫的石板上,瞬间发出了油脂特有的香气。
一条鱼吃到最后还剩下小半条,崔问霄提着鱼骨扔到了远处,免得血腥气引来狼群,等他回到原处时,惊讶地发现谢琢竟然还坐在湖边。
往日这个时候,谢琢一般都已经回去休息了。
“无聊了?下午带你上天山去玩一玩?”崔问霄走到近处,把鱼竿拿在手里,笑眯眯地问。
谢琢却没有马上回答,他望着湖面,微风吹来,将他的长发和白绸吹拂得微微飘动,仿佛过了很久,也可能只是短暂的片刻,他侧过脸:“你对每个朋友都这么好吗?就不怕我对你有所图谋?”
崔问霄弯下腰,笑容坦荡明亮:“我身上有什么能被图谋的?倒是你,不会武功,又看着特别好欺负,你才是要小心的那个吧。”
谢琢忽然笑了起来,近乎无声地自言自语:“好吧,有这么个朋友也挺有意思的。”
他站起来,抖了抖衣摆:“我回去休息了,再见。”
崔问霄歪着头看了一会儿他的背影,忽然跳起来:“哎哎哎,你这就走了?下午去不去山上玩啊?你要去的话我这就去收拾衣服了……”
谢琢停下脚步,扶着竹杖想了一会儿,点点头:“去吧,我还没有见过天山的月亮。”
他腰间悬着一块滚圆的雨花石,这是崔问霄路过秦淮时候特意为他挑的“最像天山月亮”的石头。
“有意思的故事都听过了,我今天想听你的故事。”谢琢说。
崔问霄挠挠头:“我的故事?我的故事也没啥意思……那好吧。”
谢琢握着竹杖,轻轻旋转了两下,第一次露出了没有任何其他含义的愉快笑容:“朋友的故事,不管是什么,都值得听一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