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姓壮汉好似余怒未歇,饮了一口酒,冷笑道:
“那姓朱的当众嘲笑说,诸国万邦送来的妙龄美人想进燕国的后宫做个洒扫宫女还要求着他们,蜀国贫山恶水,想染指往后母仪天下的后位,简直痴心妄想。”
“……”
“我呸!”蓝姓壮汉将手中酒碗一掌拍碎在桌上,“老子日他先人板板,他燕国骑兵敢来,老子尽起十万藤甲兵,就能让他死在这蜀道里!”
他这话一出,立即招引来了许多酒店里来来往往的目光。
封瑕一眼扫过去,便看见远处一张桌子上有两个北地相貌的人,抬头望了这边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吃饭。
六月的暑热天,哪有人吃着饭,一只手还放在桌子下的,两个人还都一样的动作。
北地的习俗,男人遇到危险手不能离开武器。
“主人,咱们该走了。”随从仿佛也察觉到了蓝姓大汉的愤懑,低声道,“燕国人心狭,一路上总发现他们在跟踪,还是先回去为上。”
言罢,他们左右扶起蓝姓大汉,向封瑕赔罪道:
“公子见谅,我家主人酒吃多了,来日有缘再会。”
“我还能、还能同这位兄弟再喝上一瓮!”
“主人,您再这样,老夫人见了又要给你下一帖新药了。”
蓝姓大汉闻言,好似本能地害怕了一下,回过头问道:“还未请教兄弟名姓,来日咱们好再约。”
“在下姓封。”封瑕摇着扇子道,“诨号,抱残生。”
“若有缘蜀都见,请你喝三苗的‘燎山火’。”
待蓝姓大汉一行走后,酒肆里陆陆续续有许多同样是北地面孔的人先后离开,到最后竟空了一半多出去。
封瑕坐了一阵,对店家道:“店家,你刚才有说到,能比贵店的酒还香醇的,便是那‘燎山火’了。”
店家笑道:“是啊,相传三苗族擅长医药毒术,也擅长酿钩藤酒,有一回因所酿的钩藤酒过烈,一道雷劈中山间的酒窖,酒液流出引燃了山火,一烧便是十天十夜,香飘半个蜀国,便俗称‘燎山火’。其酒方只有苗女才有,传女不传男。”
那便是了,蜀国王太后,好似是苗女出身。
“少主人。”高昇道,“咱们所带侍卫不多,那怕不是燕国想派杀手追杀这蜀主,企图让蜀国陷入孤儿寡母的境地,咱们岂能插手?”
封瑕笑道:“高昇,你平日里装蠢卖痴,这不还是挺聪明的么?一眼就瞧出来刚才那位蓝兄是蜀主巫蒙。”
高昇苦着脸道:“老奴不是在开玩笑,这是两国之争,少主人您是来寻医问药的,当以周全自身为上。”
“一副残躯,有什么好周全的。”封瑕把扇子放在高昇手里,转身道,“这世上肯想一想百姓的王太少了,此人值得一保。”
他这个当哥哥的活不久了,得给封琰留条路,或留把刀。
蓝姓大汉,或是说蜀主巫蒙,自从燕国求亲不成,与北燕起了龃龉,回程路上,北燕便派了杀手远远跟着。
燕国朝廷那边似乎对此下了狠心,此番开罪蜀主,将来一统天下的道路上必受其阻挠,倒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在蜀国境内杀之。
届时蜀国只有一个巫蒙的幼子,一个异族的王太后根本压不住蜀国,还不是任他们鲸吞蚕食。
做决策的、或者献计的人,够敏锐,也够狠。
天色刚擦黑时,蜀国的使团带着醉醺醺的巫蒙行在道上,突然一阵树木摇摆,山道两侧杀出上百黑衣人马,银刀照眼时,便是一片血绽。
“北燕贼子!本王便晓得是尔等!”
来着准备周全,杀手一波一波从密林中涌向狭窄的山道,就在巫蒙几近殒命之时,忽地一声铜锣响,远远地,山道后面无数火把摇曳。
“谁?!”黑衣人气急败坏道,“到底是谁?”
夕阳落了下去,只见山道那头,封瑕骑着一驾慢吞吞的老马,看起来十分悠闲:
“大魏越王,为与蜀主结盟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