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到未央宫之时,已经是夜幕初临,赵玥坠湖的消息本来瞒着太后,可时辰一久也瞒不住了,孙律走到殿门之外,正听见太后的哽咽声。
“皇帝本就子嗣单薄,如今玥儿还坠了湖,这些侍奉的人到底是干什么吃的?如今就算救回了性命,谁知道会不会留下遗症?”
皇后在低泣,建章帝道:“如今只能得人醒过来,喂得进药,只是这高热不知几日才能退,已经让孙律去查了,玥儿有可能是失足坠湖。”
“陛下——”孙律大步入殿,行礼之后,肃然道:“大殿下并非意外,而是人为。”
此言好似晴天霹雳,在场之人都未反应过来,建章帝去看跟在孙律身后的杨启福,便见杨启福白着脸点了点头。
建章帝寒声道:“怎么回事?”
孙律道:“在御花园到未央湖畔的方向,找到了三处吸引狗儿的肉碎,这肉碎之中还加了一种名叫缬草的药料,此物是训狗时用来安神的,很远的距离也会被闻到,狗儿闻着味道前行,便将二殿下引开了,但狗儿去的目的地,并不在未央湖畔,微臣推算,是有人善学狗叫声,而后将大殿下引到了湖边去行凶,否则林子里颇为隐蔽的缬草肉碎无法解释。”
“只是此前为了救大殿下,湖边脚印凌乱,眼下分不清到底哪些脚印是凶手的,也难确定凶手身份,唯一可以断定的,是凶手熟悉训狗养狗之术,多半还善口技,微臣已经叫宫人准备一份会这些的名目,但就怕凶手平日里善于隐藏,大家都不知他会这些。”
“此外,缬草和肉碎都不算难得,御膳房和各处膳房有肉碎,饮马司和太医院有缬草,要排查所有地方,还要花些时辰——”
等孙律说完,建章帝几人都变了脸色,太后更是怒道:“你是说,是有人故意要戕害玥儿?是谁这样大胆!就算是哪个宫人动的手,那背后也一定有人指使!”
太后不知想到了什么,面色一沉道:“难道……难道是怕玥儿被立为储君?”
太后此言,便是将矛头指向后宫,显然是想到了当年二殿下被害之事,她颤声道:“是哪个不要命的,竟然生出此等心肠?他们到底是冲着皇后来的,还是冲着孙氏来的?!”
皇后本还在低泣,听到孙律所禀,面上露出几分愤懑来,“后宫几位妹妹无子,又非本宫之错,她们谁这么大的胆子,敢对玥儿下手?!”
太后猛地一拍桌案,“查!彻查!谋害皇子,乃是谋逆之罪,哀家也要看看,到底是谁这样不怕死!”她咬了咬牙,意有所指地道:“将那幕后真凶揪出来,不论立下过什么功绩,全都给哀家格杀勿论!”
孙律听着这话,只看向建章帝,建章帝倒并未被太后和皇后所言感染,他抬了抬手,示意孙律出去说话,等二人到了外间,建章帝问孙律:“你怎么想?”
孙律抿唇,“不像立储之争,后宫诸位娘娘如今膝下无子,此刻对大殿下动手,毫无益处,还有可能为他人做了嫁衣,她们根本没有理由。”
建章帝显然也如此做想,“的确,皇后贤良淑德,对后宫从不苛待,这几年也从未生过什么事端,其他人不可能贸然对玥儿下手。”
孙律此刻忽地问:“今日大殿下去了哪些地方?”
“一早便与皇后去永寿宫请安,后来孙菱入宫,长公主与驸马也入宫探望太后,中间他在永寿宫无趣,便带着狗儿去御花园玩,并未去过其他地方。”
孙律心底微动,想说什么,可看了建章帝一眼,又抿紧了唇角。
建章帝也在沉思,片刻后道:“先按你找到的线索查,到底是后宫争斗,还是别的,总能查出些端倪来,看玥儿何时醒来,若他见过凶手样貌,便是再好不过——”
他说完这话,眼瞳暗沉沉地看向寝殿方向,皇后和太后看到赵玥昏迷不醒,皆是红了眼,他虽是面不改色,但做为父亲,自己的亲生骨肉被谋害,怎能不憎恨?而做为大周的帝王,竟有人敢在宫中对年幼的皇子下手,这又是何其猖狂狠毒!
无论是哪一种心境,他的怒意都已达到顶点!
孙律领命而出,先按照宫人给出的名目,将那些熟悉训狗之法和会学狗吠之声的人找来,又让人出宫去将孙菱叫进宫来。
小半个时辰之后,便集齐了足足二十来人,这些人要么正在饮马司豢养宫内小宠,要么曾经驯养过,更有甚者,是其他妃嫔处极会驯教小宠之人,多少都会模仿猫狗鸟叫,亦懂得驯养之法,韩越带着人分批审问,孙律则在旁听着。
到了子时前后,孙菱才入宫来。
未央宫的阵势让孙菱吓了一跳,她更没想到好端端的大皇子还出了事。
待兄妹二人在偏堂见了面,孙菱立刻道:“哥哥,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皇子是被人谋害。”
孙律将调查所得说完,孙菱吓得面色一白,“有人要害玥儿,还是在宫里,青天白日的,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孙律肃容道:“今日你入宫,皇后和大殿下都在永寿宫,将今日情形仔细说来,最好你们的每一句对话,和大皇子的每一个举动都不要放过。”
孙菱艰难的吞咽了一下,“好……我入宫时,她们母子都在了,起初也没什么,玥儿坐在皇后身边,显得有些无聊,太后说着说着,说到了我的婚事上,我自要推诿,便道出了长公主此前闲谈时说过的论调——”
孙律蹙眉,“何种论调?”
孙菱重复了一遍,“这和玥儿被害无关吧,不过我们刚说到长公主和驸马情深意笃,他们夫妻便到了,落座之后,我便说这么多年来,驸马和长公主琴瑟和鸣,令人钦羡……还没说几句,玥儿钻到了皇后怀中,像是有些不安——”
孙律眼瞳微缩,“然后呢?”
“后来皇后说自从上次上林苑之后,玥儿便经常受惊吓,然后看外间太阳正好,便问他要不要带着狗儿玩,太后便说玥儿在永寿宫拘得无趣,令他去玩罢,他便走了——”
说至此,孙菱深长地看了孙律一眼,“后来说到了哥哥,太后知道哥哥去慎刑司了,有些生气,长公主和皇后见状不妙,便提起要出门赏桂花,我们便一起逛园子去了,中间说了些女儿家之话,驸马见他也插不上话,便去折花了——”
“折花?他去了多久?”
“大抵有小半个时辰……”
孙律眯了迷眸子,“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