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凌看着哑口无言的诸伏景光,以及刚刚从船上下来,正在往这个方向跑过来的柯南和赤井秀一,忽然笑了笑。
“你们不能杀人,我可以;白鸦不能威胁勒索,我可以;公安和FBI有所顾忌,而我不择手段。我们是两类人。或许我们天生并非如此,但这不是你们的错,不是任何人的错。事情只是发生,向来如此。这就是为什么我们现在都站在属于自己的位置上。”
“不……”诸伏景光说。他注视着南凌,目光里的神色几近祈求。再凶恶的罪犯也有赎罪之路,他想。“你可以站在我们这边……”
南凌的眼睛里倏忽划过一丝复杂至极的情绪,那里面在一瞬间迸发出来的某种东西庞大得像是海啸。他的表情里有种说不出来的古怪,既有机械般毫不关心的冷漠,又有一丝漫不经心的讥讽,某个角度看起来却像个怜悯世人的圣母像,甚至还有种莫名其妙的、不知从何处而来的怀念。然而这些复杂至极的情绪并非关于诸伏景光,更像是……
更像是他只是借用了诸伏景光的眼睛,注视着自己的倒影。
诸伏景光读不懂他的神色,只是忽然注意到那抹刺眼的白色——南凌以往极少穿白色的衣服,作为组织一员的时候更是混身漆黑,像是浑身都被组织的罪恶浸透了。但他现在穿着一身毫无瑕疵的纯白色,纯洁如和平鸽的羽翼,诸伏景光却觉得在这副表象之下,南凌其实比往常都沉沦得更深,顺服地沿着名为罪恶的河流飘荡。
如果……
“……算了。”南凌微微闭了闭眼,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银灰色的瞳孔再次恢复了如同镜面般的疏离。就像是刚刚一刹那间的动容只不过是幻觉,“这跟你们没什么关系。”
他做这些事也不是出于正义或者善良,只是为了他自己。这就是他和诸伏景光、降谷零、柯南、赤井秀一以及其他所有人的区别。如果一开始他没有在组织的实验室里睁开眼睛,那么他到现在大概都对‘毁灭组织’这件事毫不关心。
他又不是什么正义的伙伴。
那美好的仗我已经打完了,当行的路我行尽了,当守的道我守住了。——不过公义的冠冕就不必为我留存了。他想。本来就不属于他的东西,要来也没用。
“南凌——!”
柯南的声音远远地传来,南凌这才注意到他身后的建筑里,火越来越大了,在这个漆黑的夜晚明显得简直像是在夜幕上撕开了一个口子,喷着火焰的恶魔从地狱里探出一个头。他独自一个人穿着纯白的衣服站在这栋建筑面前,就像是站在恶魔的巨口面前正被献祭的祭品,下一秒就会被吞噬得无影无踪。
但他没有离开那栋建筑的意思,只是神色浅淡地看着柯南跑到诸伏景光身边,这也是他今晚露出的最接近面无表情的神情。
柯南怔怔地看着他。他想说些什么——他想说的究竟是什么呢?质问、劝告、还是只是像往常那样打个招呼?他还记得他们的第一次见面,他现在很确定南凌在他们的关系中或许有所保留,却几乎也可以称得上坦诚。
柯南和南凌沉默地对视。他就是在这个时候忽然听到了海浪的声音,凌晨的海面平静而沉默,潮湿的海风从他身边滑过,带来湿润而沉重的空气。在如天鹅绒般厚重的黑夜里,火焰也一同安静地燃烧。
柯南张了张嘴,想要打破这种令人难捱的寂静。他想说点什么——或者更进一步,做点什么。却先一步被南凌打断了。
“你还记得浅井成实。”他冷淡又笃定地说,“那时候我和他说‘以什么开始,就应当以什么结束’,我对你说的则是我想看到他做出‘正确’的选择。现在对我来说也是如此。”
柯南当然记得浅井成实,那是他一生都无法忘却的遗憾。如今南凌这么说,他只觉得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对于你来说,到底什么才是正确?”
南凌看了看他,忽然很轻微地笑了笑。
“惯于在黑暗中生活的人是不能见到太阳的,非要这么做只会像见到光的鬼魂,暴晒得融化而已。”他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平静地这么说,“让我做污点证人什么的,我知道你——你们,都这么想过。辜负你们的好意真是抱歉。”
南凌礼貌地向着诸伏景光和安室透的方向点了点头,然后他重新看向柯南,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与身后熊熊燃烧的大火的倒影。在那双过于澄澈的,湛蓝如天空的眼睛中,那不像是火,反而像是过于明烈的太阳。
他对自己从那双眼睛里看到的东西由衷地产生了一丝歉意,但他向后退去的动作却毫无迟疑。赤红的火焰几乎是一瞬间就烧着了他的衣角,如同烛火点燃飞蛾的翅膀。
“天马上要亮起来了。”南凌望向泛起白线的天边,黑色的夜空如同戏剧散场后垂下的幕布,很快就会被散场后重新亮起的灯光照得一清二楚。他像是被那道远远算不上刺眼的白光烫伤了一样,倏忽收回了视线。
然后他轻声说:“祝你们迎来一个阳光灿烂的晴天。”
南凌回过头,头也不回地走进了烈火中。(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