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饭馆里喝酒的时候,王云梦正好从饭馆门前经过。她最初来到十八层地狱,还满怀雄心壮志,非要追到江枫不可,后来大概是因为王怜花逢年过节烧给她的纸钱,触动了她那一点慈母心肠,她本来以为发生了那么多事情,王怜花已经下定决心,要跟她恩断义绝了,加上她总是见不到江枫,终于渐渐歇了对江枫的心思。
每年七月十五,王云梦脱离了地狱的种种桎梏,仍然和生前一般端丽秀美,容光照人,那些生前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的男人,此时又都追随在她的左右,争着抢着要把自己的纸钱给她花。
柴玉关醉意朦胧中,听到外面吵吵嚷嚷,好不热闹,便知大概是王云梦过来了。他心下酸溜溜的,却也不敢再出言讽刺。
七月十五这一天,他们这些恶鬼都是自由的,不仅可以来酒楼吃饭,在街上闲转,若是看谁不顺眼,还可以跟这人打上一架。
他们活着的时候,下手还需要注意分寸,知道一个人的脑袋若是掉了,这个人必死无疑,但在地狱里就没有这样的担忧了。
好多年前,柴玉关就因为见王云梦每到这一天,都过得非常惬意,忍不住出言讥讽,围在王云梦的那些男人便一拥而上,将他的四肢和脑袋扯了下来,胡乱地拼在了他的身上,让他以头下脚上的倒立姿势过了一天。
他们现在都是鬼魂,生前的武功修为早和肉|体一起腐烂,要在地狱中打赢别人,只能靠人多欺负人少,偏偏柴玉关在这件事上永远处于劣势。他吃过一次亏,便学乖了,每年的这一天,他见到王云梦,都会绕道而行。
不过忌惮归忌惮,眼见王云梦过得如此快活,柴玉关一股怨气难平,每次都忍不住在心里骂王云梦几句。
正要再骂王云梦几句,忽见两名鬼差走了过来,众鬼纷纷给他们让道。那两名鬼差来到王云梦面前,其中一名鬼差说道:“王夫人,江公子请你过去。”
这些鬼差平时都直呼王云梦的姓名,今天不知为何,竟然尊称她为“夫人”,语气也十分客气,不过柴玉关并没有留意这些。
他听到“江公子”三字,知道这鬼差说的是江枫,脑子登时清醒,心下酸溜溜的,寻思:“那小白脸又要给王云梦什么好东西?他和花月奴都是只把王云梦当成秦家,却不把本王当成亲家,仿佛王云梦一个人就能把王怜花生下来似的,那小兔崽子虽然不把本王当成父亲,但他身体里,到底还是流着一半本王的血的!”
王云梦却从他们对自己的态度中,瞧出些许端倪,微笑道:“各位大人可知亲家公找我是为何事?”
另一名鬼差笑道:“是江公子的儿子和夫人的儿子如今都到咱们地府来了,他们见过了江公子和江夫人,还想再见一见你。”
柴玉关听说贾珂和王怜花来地府了,登时惊喜交集,大笑道:“没想到这两个忘恩负义的臭小子,这么快就来十八层地狱陪本王了!只可惜我瞧不见他们死时的模样,那一定好看得很。本王实在应该敬杀死他们的人一杯。”举起酒杯,仰首一饮而尽。
王云梦生前一直看贾珂很不顺眼,几次想要置他于死地,死后在阎王殿前,与柴玉关拜堂成亲,又当众将柴玉关抛弃,终于放下了对柴玉关的执念,再想起贾珂,也不似先前那般厌恶了。
此时听到鬼差的话,王云梦和柴玉关想到了一起,心想花儿实在命苦,从前因为自己的一意孤行,他没少夹在中间受委屈,自己死后,他只过了十四年快活日子,便来这阴曹地府受苦了。
又见柴玉关听说王怜花的死讯,非但不伤心难受,反而举杯庆祝,王云梦的伤心登时转为怒火,冷笑道:“柴玉关,你想拿别人的死相当下酒菜,看自己不就好了?这世上只怕没几个人,死相比你还要滑稽。”
柴玉关半点也不生气,面带微笑,喝了杯酒,心想:“若论死相滑稽,你可不会输给本王。”
但他可不想招惹跟在王云梦身边的那帮护花使者,尤其贾珂和王怜花马上也要来十八层地狱天天受鬼差折磨了,他可不希望十几年不见,他们再次见到他的时候,他是那样一副头上脚下倒立行走的滑稽模样。
一名鬼差笑道:“谁说他们死了?谁又有这么大的本事杀死他们。他二位如今已然修成仙体,可在三界中自由来去,再不用忍受轮回之苦,今日也是来地府走亲访友的。”
柴玉关和王云梦皆是一呆,他们原以为王怜花和贾珂统一中原,成为天下共主,已是他这辈子最大的造化,岂知他和贾珂竟还得道成仙了。
想到自己还在十八层地狱中日日夜夜饱受折磨,王怜花和贾珂却已能在三界中自由来去,再也不用担心生老病死,柴玉关和王云梦心中又懊悔,又妒忌,眼中登时射出极为明亮的光彩,异口同声道:“快带我去见他们!”
王云梦听到柴玉关的声音,担心他会坏了自己的机缘,娇声叱道:“花儿和珂儿要见的人是我,你来凑什么热闹?难道你以为你从前做的那些事情,你自己假装不存在,别人也就不放在心上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