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声音很温和。
陆朔熙这时也没了抵抗的情绪,他弯下了小身子,然后便用双手捧起了那只毛绒绒的幼鸟,并动作小心地将它放回了原处。
他亲眼看着身手矫健的两个侍从互相配合着,将那鸟巢安放在了树梢上,心中也蓦地涌起了一种异样的感受。
少顷后,朔哥儿随着父亲从密林走出时,却见沈沅和廖哥儿已经在山路处等着他们了。
煦日明媚,朔哥儿眼中的母亲美丽又温柔。
他原本对此次出行没什么期待,可又感觉,内心某种说不明的缺失,正被此时此刻的温情渐渐填补。
自他有记忆来,就总会做父母争吵的梦。
但现实却是,父母从来都没有在他的面前冷峙过,两个人一直都很恩爱。
陆之昀则缄默地看着儿子小小的背影,往沈沅的方向小跑着奔去。
他放弃了帝运,也就剥夺了也属于陆朔熙的帝运。
但他身为父亲,对陆朔熙这个儿子的期许仍是很高,他的身份和才智摆在这儿,往后的经历和人生注定不会普通。
陆朔熙当然要有强势铁腕的手段,解决未来可能会发生的一切艰难险阻,但性情过于暴戾不仁,却是万万要不得的。
他的未来到底会如何,还无人知晓。
胜在陆朔熙的年岁尚小,还能在他和沈沅的身边再待几年。
京师,法华寺佛堂。
“笃、笃、笃。”
犍稚极有频率地一下又一下地敲着木鱼。
念空原本正阖眸诵着经文,却蓦地掀开了眼帘,也放下了手中的檀木犍稚。
一旁的小和尚费解地问道:“方丈,您怎么了?”
念空摇了摇首,唇边也露出了释然的笑意。
却说念空和尚对混世魔王陆朔熙的担忧并未成真,在十三年后,陆朔熙并没有成为篡位的暴君,也没成为擅权专横的佞臣。
而是成为了京师顺天府的府尹,年纪轻轻就断案无数,曾为无数百姓主持公道,伸张正义。
陆府尹深得京师,及顺天府下辖的二十余个州县百姓的信重,出身又极其的煊赫显贵。
他十三岁从滇境入国子监治学,父母虽不在京师,堂兄陆廖霁却也与他一并入了国子监。
辅国大将军乔浦,和当朝首辅高鹤洲也能时常对他照拂,在京中任武职的七叔陆之旸也会时常将这两个少年侄儿接回府中住。
礼部尚书唐禹霖,是这孩子的亲表舅。
皇帝则是陆府尹的亲舅父,而杜皇后又与陆府尹的长公主生母交好,也很爱护她友人的长子。
陆朔熙十四岁那年,便中了举人,次年春日会试放榜后,又在殿考中被当今的皇帝亲点成了当朝的状元郎。
据说,陆朔熙还是大祈建朝后,年岁最轻的状元郎,才能一点都不亚于他父亲镇南王陆之昀。
甚至有几个年过花甲的翰林学士听闻了陆朔熙的轶事后,都有些受了刺激。
倒不是因为嫉妒他显贵的出身,而是因为他们在治学上用尽了毕生的心血,可学识却都不敌这未到加冠之龄的少年郎高。
是日天朗气清,正逢陆朔熙休沐,高夫人便将他唤到了高府,知他随了他亲娘的口味,还特地备了桌淮扬菜。
高鹤洲的嫡子去年刚进了吏部,任从六品的主事,庶子则被圣上外放到了汝宁府做官。
高鹤洲刚过知天命的年岁,却衣着考究,穿的那袭燕服很显低调,虽然蓄了须,却仍能看出,他年轻时应是个容貌极其俊朗的男子。
前几年,高鹤洲大病一场,便辞官回家,养病了一年之久。
本想着就此退隐,却没成想,接任他的首辅却猝死在了任上,皇帝一时寻不到合适的人选,只得又让大病初愈的高鹤洲又回了内阁任职。
吃着席面时,高鹤洲问道:“朔熙,你想好将来的打算了吗?是继续留在京中做官,还是回滇境帮你父亲治理藩国政务?你幼弟年岁尚小,我看你父亲,还是最想让你接手滇境的藩务。”
陆朔熙回道:“我母亲的意思是,希望我能在京中的顺天府做出些政绩来,为更多的百姓伸张冤屈。”
沈沅的后话,陆朔熙并未同高鹤洲直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