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便是年关已过,楚旻和黛玉两人在公主府内,虽无别的亲戚往来,可两人本也不是爱热闹的性子,倒也自得其乐,很是清闲了几日。
唯独年后初五、初七荣府宁府来请年酒,楚旻仗着身份尊贵,不给这个面子便罢了,黛玉却不好推辞,只得过去应付两日,这日回来便嚷腰背酸痛,喊了雪雁来敲背,再趴在外间熏笼上不肯起来。
楚旻在黛玉内侧坐了,忍不住要笑,“你何苦来,自寻麻烦。若我说,去荣府一日也就够了,又要过去宁府,这两日坐下来,饶是你才几岁,也累得腰酸了。”
“还不是挂念那桩悬案!”黛玉趴在墨绿闪缎的迎枕上,噘着嘴不乐意道,“不然谁愿意凑这个热闹。宁府设宴水榭,就在宗祠之后,离着东北角上的门不过几步之遥,我带着雪雁过去了,想打听什么都方便。兰香固然能打听,可问的次数多了,不免就叫有心人起疑。”
楚旻闻言先是一愣,旋即叹道:“难为你还想着这个,不过——”她话锋一转,“我倒是觉得从宁府门子身上未必能探听出多少消息来。”
见黛玉扭头疑惑地看过来,楚旻笑着递给她一张纸条,“为乾才送了来了的,你看看。”
黛玉一听,也顾不得背酸了,忙撑着迎枕就要起来,楚旻在她肩上轻轻一拍,嗔道:“老实些,就趴着看罢,拢共也没几个字。”
“姐姐原来有消息,却不早告诉我!”黛玉重新把下巴垫在迎枕上,伸出两只胳膊来举在头顶要展开了看,“白叫我去这一回。”
楚旻失笑,“是谁自己要去,又不肯先跟我说的来!若不是你非要去,这会子在家里,消息送过来我还能瞒着你不成,一早看见了。”
黛玉吐了吐舌头,自己不好意思起来,忙不说了,便看那信上所书,匆匆扫过字迹便是眼前一亮,脱口笑道:“好、真是好极了——竟又抓着这卫轲的踪迹了!”
楚旻笑着点了点头,“着实不容易。这卫轲不愧是当年曾从过军的,提防得很。自打那日有人见过他从荣府出了城,竟再没有动静。显见的是经验丰富,即便不知道有人跟上了他,小心从事也要隐匿踪迹一阵子,实在是心思缜密非常。”
黛玉也是连连点头,这边一目十行地往下看,那边还不忘搭楚旻的话,“幸而二皇子的人耐心也十足,在城门口守了他这几个月才算是抓着了人。”
她看得也极快,不过盏茶功夫便放下了信纸,双手垫在下巴底下,沉思道:“这上头只说卫轲进城之后去了一处民宅,为防打草惊蛇,内里究竟如何却并不知晓。似乎并没有什么破绽可抓。”
楚旻却摇了摇头,她扬手示意藿香将一张京城布防图拿来,又悄声跟黛玉笑道:“我使了极大的功夫才弄来这么一张图,还是五年前的。如今上头的布防要紧之处必定是换了的,可其余民宅民巷一般的不换——他们懒得费这个功夫,倒是便宜了我。”
黛玉翻身起来,好奇地就着楚旻的手看过去,随口道:“这跟方才卫轲又有什么关联?”
楚旻得意地一扬眉,“定然是有关系我才拿出来的——不单是你,为乾怕是都不曾想到。却是我偶然发现。”
她把布防图放在炕桌上,轻轻指着一处,“这里用朱笔圈起来的就是卫轲所去民宅。”
“并不起眼,四周这样的宅子不往多了说,也得有三四十家,小门小户,多是一进的小院儿。”黛玉顺着楚旻的手看,半晌摇头道,“单看这个,我看不出来有什么。”
楚旻笑了,“寻常自然看不出有什么,可我不一样。”她回忆起当年来仍觉得温馨,脸上也带了淡淡的笑意,“我幼时体弱,并不能出门,父王唯恐我憋闷,一有空闲便过来逗我顽笑。他粗惯了,一时也想不到什么逗孩子开心的,何况我身子又那样,轻易不能动弹,当时偏又前头战事连生,索性他便抱着我看着沙盘、布防图指挥排兵布阵,渐渐的,我也就能看得懂了。”
“后来身子好了,父王见我不爱针黹女红,不喜女则女训,反倒是爱看他处理军务,干脆便带着我一同理事。”
楚旻还有句话没说,若她真的是个什么都不明白的婴孩在,自然也学不会这些,可她当时虽然被困在婴孩的身体内,思维却是成年人的,如此十来年,慢慢也就明白不少。
“经年累月,我虽不敢说会排兵布阵,可做个赵括还是绰绰有余的。”楚旻俏皮地眨了眨眼,“幸而如今也不必我上阵指挥,单看这么个布防图,我还是能看的。”
黛玉听了,又是好笑又是羡慕,不由道:“姐姐能生在这样人家,真是大幸。”楚旻感慨地颔首赞同,“是我之幸了——好了,还是说这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