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如忍了半路,终于还是没忍住,小声开口道:“黎兄,你平日里行事说话,都这般直接吗?”
直接,翻译一下,就是口无遮拦的意思,赵如简直惊了,世家公子不都是谨遵礼法、不敢逾越半分规矩的吗?怎么这位黎家大郎,颇有魏晋之风呢。
黎望自然读懂了赵如的意思,可却偏偏曲解道:“赵兄,可是怪我方才落了世子的面子?”
“不不不不!”赵如连忙摇头道,“我父王说话,确实无忌了些,黎兄生恼,也是人之常情。”
黎望闻言,却伸手拍了拍照顾的肩膀道:“不怪就不怪,我发现赵兄你很喜欢给人找补理由,实没必要,我这人一般有仇当场就报了,不会牵连他人的。”
赵如:……不愧是你啊。
可仔细一想,黎兄这般处世,却有些叫他羡慕,想说什么便说什么,一切外物都不看在眼里,如此境界,却是他永远都没办法达到的。
“黎兄豁达,吾不及你。”赵如是个很要强的人,能说出这句话,显然是觉得自己真做不到如此旷达。
黎望见他话语间有些羡慕,便拢着袖子道:“其实不难,这人心隔肚皮,与人交际,确实很难猜到对方心中所想,但以己度人,别人也会这么猜我,所以与其叫别人花费心思来猜度我心中所想,小生便不如直接说出口,岂不更加简单!”
赵如大怔,没想到居然还能听到这样一番耳目一新的说法,甚至……居然还有几分道理,这世上的人若都如黎家大郎这般,那半夜里得少多少失眠的人啊。
“那黎兄,就不怕口说实言,得罪人吗?”
黎望不在意地摆摆手,满不在乎道:“即便是黄金,也有人不喜欢。真正想与你交朋友的人,不会因为几句实话就同你翻脸,而如果因为怕得罪人,就什么都不敢说,岂不是憋屈自己,取悦他人?”
再说了,得罪人就得罪人,他连亲爹都敢得罪,还怕外人?不存在的。
赵如哑口无言,心里却实在有些羡慕,他第一次见到有人能活得这般恣意,却又并非是那些个放任自我的纨绔子。
“兰园到了,现在天气寒凉,品种名贵的兰花都在那边,黎兄随我来便是。”
曹王府那是亲王府邸,规格自然比一般的大臣府邸大很多,只是曹王府人口不多,所以有许多地方都是亭台造景,真正主人家住的院子,在靠中庭后面的院落。
这兰园就在中庭附近,周边水榭长廊、假山造景,一样不缺,不愧是亲王府邸。
这兰花本就是花中君子,这兰园显然也是主人家精心侍弄的,这会儿即便是冬日里,早兰也已经开得姹紫嫣红,特别是最中间那株粉兰,当真是漂亮。
唔,可比宫中的雪梅好看多了。
“这便是那株兰王?好漂亮啊!”
赵如便道:“京中兰友抬爱罢了,黎兄小心,我祖父很是爱惜这些兰草,若是磕碰,便不美了。”
“知晓的,我就是瞧瞧,放心,它又不是卫玠,还能看杀不成!”
……黎兄说话,也怪有意思的。
赏兰并不是黎望来曹王府的主要目的,自然也不需要在兰园里拖拖沓沓、流连不去,黎望将这株兰花的模样记在心中后,便道:“我看好了,美好的东西看一会儿就够了。”
……竟然出乎意料的克制,赵如都忍不住道:“多看一会儿也不打紧的,你不是还要为黎御史作夜兰图吗?”
“不用,这花开得这般绚烂,已经足够深刻人心了。”
这脾性,当真是出人意表,赵如闻言也不再劝,只引着人去花厅喝茶,毕竟说是带人来观兰,可没道理连杯茶水都不奉上,那成什么样子了。
而且,经过刚才的一顿饭,赵如其实还挺愿意跟人聊天的。
正是两人聊得投契之时,曹王爷也接到了属下的汇报,说是小主人带着黎家公子上门来观兰,此刻正在花厅内喝茶叙事。
“他竟把人领上门来了?”曹王爷脸上戾气一闪而过,黎家子确实是一个极好的人脉,但那是建立对方什么事都不知道的前提下。
“你下去吧,等如儿把人送走后,你叫他立刻来见本王。”
属下立刻下去,等房门被关上,曹王才轻咳出声,声音有些撕心裂肺,可见他的身体确实是不大好了。
“曹王爷可得守好家里啊,否则你与王爷图谋的大事,在下可不是一个嘴很牢的人。”
曹王爷听到这话,咳声愈大,好久才安抚下去,只声音喑哑得可怕,就像从地狱冥府里发出来的一样:“林书善,你安心躲着便是。”
却未想到,京中被通缉多日的嫌犯,居然躲在这王公贵族的后院里,也难怪开封府的人把京城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找到人。
“老王爷还是提高些警惕比较好,这黎知常虽然年轻,却是文武兼备,他以一介病弱子的身体能做到如此,可不是一般人,这次上门,你猜他是有意还是碰巧?”
“呵,你放心,管他是有意还是碰巧,此次之后,他便没有登门的机会了。”曹王爷对自己的府邸掌控,还是很信心的。
林书善闻言,才道:“最好是,否则我一被抓,京中算计,便是满盘皆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