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陛下,正是。”
杜仲鼻头已然冒出热汗,腰又弯了几分:“家父的脏器被马踩坏了,须要切去一部分……”
“混账!”
李昭愤怒地以拳砸床,喝道:“五脏六腑乃人之根本所在,切去人还能活?这事怎么没人给朕回报?好个杜仲,朕看你当年侍奉先帝有功,仿佛有几分微薄医术在身,便抬举你做太医院院判,没想到你竟胆大包天杀人,不仅忤逆朕,更无人伦孝悌之道,胆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刀杀生父!若是杜老死了,那元妃岂不是毫无生还的机会了?”
李昭越说越急,手捂住口不住地咳嗽,气恨道:“元妃甚是敬重汝父,逢年逢节都要给老爷子送上厚礼,此次更是听说老爷子重伤垂危,这才动了胎气,你这不孝子竟毒杀了生父,存心要害死元妃吗?”
杜仲立马跪下,满脸都是冷汗,他也不敢擦,笨嘴拙舌又不敢在圣怒之下为自己分辨,于是连连磕头,有如捣蒜。
等李昭骂得口干舌燥,直咳嗽时,杜仲咽了口唾沫,见缝插针地温言回话:“启禀、启禀陛下,古医经上确有开膛治病的记载,且父亲年轻时亦曾有过数宗开颅和开胸剖腹的医治先例,只是微臣和众师兄弟技艺不精,不敢轻易尝试。但前年微臣当军医时,不得已为不少军官士兵施以此术,当时……”
“说重点!”
李昭厉声打断杜仲的话。
“是。”
杜仲抹了把脸上的冷汗,忙道:“臣昨夜开膛之术颇为成功,家父今早醒了片刻。”
“哎呀!”
李昭面上大喜,一把掀开被子,连鞋都来不及穿,疾步冲下去,亲手扶起杜仲,亲昵地摩挲着杜仲的胳膊,笑道:“如此甚好,爱卿不愧是赫赫有名的国手大家,真真胆大心细,妙手回春。”
说到这儿,李昭俯身看着杜仲的脸,疑惑地问:“爱卿何故汗流浃背?是屋里太热了么?”
瞧见此,我忙起身飘过去,嫌弃地用袖子抽打李昭的脸,笑骂:“你竟好意思问,还不是被你给吓的。”
我松了口气。
杜老今早短暂醒了会儿,那是不是意味着他老人家性命保住了,而我也有活命的希望?
……
*
不知不觉,一整日就过去了。
往往绝望中看到抹希望时的等待,才是最熬人的。
这一日,我或是去厢房探望昏迷的杜老,或是瞧旸旸和朏朏,亦或是停留在李昭身边。
李昭昨夜还能冷静自持,今儿显然开始烦躁易怒起来。
内阁重臣不住地要求见他,他撑着精神宣了几位重臣进到内院来,哪知那些臣子一看见他们英明神武的陛下为了个区区妃妾,弄得两鬓斑白,高热不退,一个个跟打了鸡血似的,喋喋不休地跪求陛下保重身子,还用殷纣之妲己、幽王之褒姒,甚至玄宗之杨妃来作比,进言陛下要以江山为重。
好么,这下可算撩动老虎的胡须了。
李昭本就满腹的愁燥,听见这番话,不禁龙颜大怒,茶泼首辅,当众揭兵部尚书的私短,说你这老匹夫养了个清倌人,那女子陪你酗酒暴毙,你尚且抱着她的尸首号啕大哭、如丧考妣,怎么朕的爱妃重病,就不许朕难受会儿了?一群伪君子,灭人欲的假道学。
骂了一会儿,他就让胡马将他的重臣们全都逐走。
秋雨缠绵,天黑的很早。
看罢旸旸和朏朏后,我站在上房门口的台阶边发呆,听凄迷雨声,看重阳节的菊花瓣飘在水洼上。
屋檐下的琉璃宫灯在地上投映出一圈浅浅的昏黄,寒风一吹,左右摆动。冷雨凉透整个秋,也凉透了我的心。
杜老今儿断断续续地醒了三次,晌午后彻底昏迷过去,腹上的伤口出了血,情况不太好。而我的肉身脉搏时有时无,底下淅淅沥沥地出血,又朝鬼门关迈了一大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