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昳把嵌金的红木相框合在了桌子上,转头道:“别给我挑了,不知道还以为是你想结婚呢。”
李月缇短靴的鞋跟踏在地板上,快活的查看慢慢几架子的衣裙,绝大多数都是红色,只有一边的木杆上挂着几件白纱的洋式婚纱,丫鬟们都觉得晦气似的,放在后头。
言昳其实考虑过洋式婚纱,但如今大明不算崇洋媚外,很多时候不一定看得上洋人物件,所以白色婚纱这种完全不符合风俗的东西,基本都不会有人去尝试。
言昳也只好作罢,瘫坐在圈椅上,看李月缇在挑选衣裳的款式与绣样,她时不时过来比划一下,对言昳道:“你别丧着个脸,你要是媒妁之言嫁了人,我可能还担心,但你是跟阿远在一块,我可真是恨不得直接拿红绸把你俩打包在一块。”
言昳吐气:“我没丧,我就是觉得有点……”浪费时间。
她手指尖刚摸上桌子上的书信账本,李月缇就眼疾手快的拍了她手背一下:“你都说好了,留一个下午给我的,你以为就你忙呀,我最近要审阅的稿子可也不知道有多少呢。”
言昳装吃痛,李月缇不忍心,又伸手摸了摸她手背:“让你歇会儿,咱们都多久没聊聊天了,我发现你也是一点都不想我。”
李月缇如今都三十出头了,在报业内也是相当有头有脸的人物,在外采访时也是淡笑温柔中夹枪带棒,字字见血。但她私下与亲近的家人朋友说起话来,仍然有点少女时候堪称娇憨的样子。
言昳叹气道:“是这成婚太仓促了,我也有点忙活,本来想随便办办就得了,哪能想到砍掉这么多环之后,还有如此多琐碎的事儿。”
李月缇把言昳拖到镜子前头,让言昳跟个木头人似的伸手,一阵比划:“这个有点显胖,那个有腰身,还不俗气。”
冬萱本来立在镜子旁边,面无表情的看着飘进来的银杏叶子发呆,被李月缇挤了一下,才回过神来,迷迷糊糊的拿起另一支衣袖给言昳比划。
这俩人真的是,冬萱看起来平日呆,关键时刻狠绝凶残;李月缇如今睿智又机敏,私下却总是心软不忍。言昳记得很多年前,冬萱请李月缇收留她,倒成全这一对儿主仆,李月缇走南闯北,冬萱都跟着。
从李月缇和离独居、经营财产,到科举弃考、独闯陕晋,李冬萱虽然也是言昳手下的人,但更是李月缇身边的陪伴。
言昳本觉得也是不是这俩人有点别的苗头,但又觉得不太像,或者说觉得自己不该妄自揣测。
她俩更像是风雪里一起拉着手爬山的亲姐妹似的,没有太多腻人的“闺中友谊”,但又无言的相互扶持着。
言昳对着镜中被喜裙映红的脸颊,反倒道:“你呢?”
李月缇正兴奋着呢,抬头道:“什么?”
言昳对她说话一向直白:“你很喜欢这些,没考虑过成婚?白旭宪那种,根本不能算你的男人,你都应该把他从你的婚史里扣掉扔进茅坑里。”
李月缇掩唇笑了:“我早扔了。而且我喜欢的是你成婚的样子。再说要是就喜欢凤冠霞帔,我自个儿买了放屋里就是。”
言昳扁嘴:“倒也是。但我前些日子问轻竹,她也说不想成婚;问你,你好像也没有要嫁人的意思,还有冬萱、白瑶瑶都一个人过。怎么反倒只有我结婚了。”
李月缇又拿了一件衣裳给她比划:“觉得自己成异类了?你不用担心我,说不定再过十年八年,我觉得自己老了、累了,我就会找一个什么乡村私塾先生、什么闲游诗人一起过日子了。但咱俩不一样,我不抵触嫁人,就是心态还没到想成婚的时候。”
言昳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我怎么不一样。”
李月缇手搭在她肩上:“虽然你可能不喜欢这种说法,但我觉得你遇到了唯一会嫁的人,只要你们俩还都活着,今儿不成婚,早晚也会成婚的。哎呀,也不是说真爱这种词儿,就是——我想不出来别的选择。”
言昳对着镜子一努嘴,有点不爽,却又泄气道:“你说的挺对的。我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李月缇将脑袋放在搭着言昳肩膀的手背上道:“所以你都能成婚,更让我觉得,我也肯定可以幸福的。”
言昳刚要笑一笑,忽然又拧眉:“你是说我这臭脾气都能找到爱人,那你肯定也——”
李月缇笑起来:“你迟钝了,这么久才反应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