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餐司机在附近吃的三明治,又蹲在广场上喂了一会儿鸽子。突如其来下雨了,他买了瓶汽水,回到车上去等待电话。
齐孝川和骆安娣站在屋檐下,外面淅淅沥沥下起小雨。她伸出手,雨滴滚落到手掌心,轻轻摆动,水珠就顺着纹路流下去。他忽然去捉她的手,将它拉回来,用拇指揩去上面剩余的水渍,又松开说“别玩了”。
“我叫司机送伞过来吧。”他开口。
她没有阻拦,只是淡淡说了一句:“我还是很喜欢下雨的。”
他的动作暂歇,不动声色地放下手机。她却接着说了下去:“小时候有看过一本英国人写的书,其中一个故事叫做‘雨滴项链’。说是小女孩劳拉的教父是北风,北风送给劳拉一串雨滴项链,让她可以不被雨打湿,同时还能操纵下雨。那时候我还小,信以为真,觉得很神奇,一个劲想要。但那是假的,不管家里多么有钱,也买不到能呼风唤雨的项链。”
齐孝川百无聊赖地接了一句:“就算这样也喜欢?”
“一开始很讨厌。总觉得雨啊,天气啊,就像生活里怎么都躲不掉的坏事。但是,后来也留下了一些好的回忆。”她微笑着目视前方,不急不缓地说道,“所以就喜欢上了。”
她回过头看他。
他猝不及防,如同迎头被泼了整整一杯子月光,从头到脚,说不出话来。齐孝川并不避让,直勾勾地望回去。
“那还是挺容易嫉妒的。”他没头没尾地说。
骆安娣没能理解其中原委,因此发问:“什么?”
他却不肯再说。
回去那几个钟头的漫长旅途中,骆安娣忍不住累得睡着了。期间隐隐约约有感觉到停车,司机和齐孝川似乎作了几句类似“别吵醒她”的对话。最终,开车的人换成了齐孝川。他们又开了一阵子,再醒来时,骆安娣身上盖着车上准备好的毛毯,车窗外是最平易近人、缺乏任何特殊性的居民区。
直到下车,齐孝川才发觉她醒了。他只拜托她在楼下等他,她却还是坚持跟他一起
去。没有电梯,因此两人踩过重重叠叠不知道多少节台阶才上楼。接到联络的老人家已经等候在门口,对待齐孝川相当亲热,完全不像是第一次见面。事实上,他也的确来过这里许多次。他们是周翰耀成的父母。
准确来说,他们是在周翰耀成住院后才有的来往。
在此之前,齐孝川和周翰耀成也不是没聊过各自的家人。比起齐孝川那种百里挑一的《雾都孤儿》情节,周翰耀成的经历寻常得多。从小就是异想天开的优等生,没费什么力气就考上建有蓝色跑道的知名大学,出国交换、保研都顺风顺水。他的父母是普通的县城公务员,一开始也为儿子的出人头地高兴,但渐渐就感觉到孩子太成器的负面影响——想干什么的时候,周翰耀成根本就不受控制,离开国企,又离开私企,最后创业,种种动荡不安,都让他父母连连摇头。但出人意料的,他们对齐孝川的印象却很好。
最初几次见面,都是他匆匆忙忙踩在探视的最后时间线来医院,穿得乱七八糟,眉心蹙起,旁若无人地走进病房。也不多说话,就来看看化疗期间的朋友怎么样,假如遇到家属,也只草草颔首,转头就走。真正说话则是在太平间,所有人都在哭天喊地,齐孝川站在一旁,一个接一个地打电话。联络殡仪馆的是他,与医院沟通的是他,他忙碌得轮到最后一个与遗体告别。
在病痛中煎熬了那么久的友人干瘪瘦弱。齐孝川没有流泪,轻声说了“回见”。
遗孀被判刑后,周翰耀成的遗照就被移回了父母家里。齐孝川时不时会寄来抚恤金,但半年过后,他的父母就陆续退回。他们都有自己的退休金,也不是贪好财富之流。唯一一次主动联络齐孝川,还是为了替儿媳妇求情。齐孝川没答应,但也没有落井下石。
他买了一些慰问品,没有留下吃晚饭,只是去周翰耀成小时候的卧室转了几分钟。骆安娣看到照片上的男人,并没多问。
下楼的时候,她才感慨说:“短短十来年,怎么就走了这么多人呢?”
“有人出生有
人死,本来就是最普遍的自然法则。”他发动车子,淡淡解答了她的感慨。
再去上班时,不知道算不算之前的一系列措施有成效,搞不好苏逸宁终于开窍,竟然主动驱散那群来妨碍手作课正常进行的会员。不过花还是照常送来。最近一次是香水百合。骆安娣心情不错,但也没收下,依旧和以前一样分枝包装,送给周围其他店做装饰。
工作终于步入正轨。
她当上店长后,业绩稳中求进,困难也一一克服。
作为感谢,骆安娣请店员每个人喝了份冰咖啡。她正在自己的办公室里,门敲了两下,就看到过去同一时间进店工作的同事探出头来:“安娣姐,我想问问你下周日有没有空?那天我休假,想去逛街买几件衣服。你能陪我去吗?”
骆安娣略微想了想:“我可能要来店里。”
同事的表情一瞬间垮台,伤心地请求:“安娣姐,其实,我妈妈最近要出戒毒所了。我想打扮得用心一点去接她。但我也没有其他能参谋的朋友,我只信得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