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如盛满熏香的玻璃器皿在室内被打碎,不知道是福音还是诅咒,瞳孔收缩,眉峰也愈发蹙紧,齐孝川出乎意料的平静,只是疑虑地看着她。骆安娣也注视他。良久,他想说什么,刚开口,却猝不及防有不止一名陌生人从身旁经过——这还是在道路中间。
尴尬。
被迫中断对话的男人和女人只能略微移动位置,让给行人通过,两个人终于踏上台阶回到人行道。然而,再站定,之前仿佛醉酒般酝酿的气氛已经不复存在。徒留下两个人面面相觑。
齐孝川开了口,却先回应她的前半句话:“是很傻。”
骆安娣以溶解食盐般的微笑说:“就试试看嘛。”
一点都没变。和以前那个说“你再考虑考虑嘛”的骆安娣一模一样。
天使的笑容和嗓音,所吐出的台词却更近似恶魔的低语。齐孝川正在暗自惴惴,骆安娣话锋一转:“其实,我一直很想和人去一次游乐园——”
他像是下了决心,但这承诺并没有那么容易说出口。试一试吧,那就试试看。再说了,人生在世,齐孝川也经历过不少戏剧性的折磨,但非要挑出一个最无法接受的,那只能是眼睁睁看着骆安娣的愿望无法实现。
骆安娣的目光驻留在齐孝川脸上,想观察出他究竟是怎么想的,可惜齐孝川就算不在赌桌上也是只适合冷笑的pokerface,就连以前他代表公司召开记者会,都有网民在天涯和猫扑上骂他“顶着个死妈脸给谁看”和“什么态度,他以为自己是日本女明星吗”。
终于,她在他口中听到了回复:“那就去。”
齐孝川望着她,说:“那到时候我来接你,其他事再短信联系。”
他转过身,想象自己是不看爆炸现场的007,缓步走入了地铁进站口。
说骆安娣完全不惊讶是假的,那个齐孝川竟然像被生擒了似的,二话不说就照办,甚至没有任何白眼或抱怨的迹象。她用力眨了眨眼,尚且恍恍惚惚,却接到手作店老板的电话,估计是要商量新店
的事,于是边听边转过了身。
骆安娣有所不知的是,就在她转背后不到半分钟,齐孝川就原路返回离开地铁站,信步闲庭回去停车的位置。大费周章圆谎也好,无条件投降顺从也罢,都是他心甘情愿,没什么多余的话好说。
天堂手作店要开分店了。
媒体公开课的主讲是老板本人,助手则由全店业绩第一、并且遥遥领先衰第二名十万八千里的骆安娣负责。这样的安排经过公示,没有得到任何异议。大家都其乐融融期待着那一天,也为此做筹备。
那一天,骆安娣正在帮忙依次与届时预定要来的媒体确认座位数,老板从楼上下来,头发、肩膀和双手都缠满了毛线,末尾还吊着环针,快步扶着栏杆对她说:“安娣,你过来一下。”
她挂断电话,然后上了楼。
糖果屋般的办公室里只有她们两人独处。老板难得一见露出正儿八经的神情,说:“你来这里也有几年了,说实话,一开始我很担心你。你好像无欲无求,不是说这样不好,只是在现如今的时代,确实也不多见……一直到现在,我也还是认为你身上有很多不确定性,并不是一个值得我信赖的员工。”
那个往常吊儿郎当的老板竟然说了这样的重话,即便是骆安娣,也不由得局促起来,踌躇是不是该道歉。
但是,老板马上就接着说了下去:“我准备把主要精力转化到新店那边。你也去看过门面了,规模是比这边大的。一店的店长,我想交给你做。”
说实在话,骆安娣有考虑过这种情况。
假如说要选店长,又熟悉业务又有本科文凭的她自然是最优选。她喜欢手作,也喜欢现在店里的环境,面对十全十美、符合心意的好事,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当务之急是要让媒体公开课顺利进行。
手作的文化需要也值得宣传,等有更多人对diy的魅力有所领略,天堂手作店也会更加成功。
不过,在那之前,她还有更值得关心的事。
他们选择了在店门口碰头。齐孝川正好
从公司离开,直接过来接她。上车的时候,骆安娣笑眯眯地先提了问:“你看看我,今天有没有什么不一样。”
“不知道。”齐孝川想也不想就直接回答。
当时秘书和司机也都在车上,计划先送秘书到附近,司机再一起下去。正因如此,听到上司如此毁灭性的发言时,秘书一个激动,按捺不住,直接给了他一个肘击,也如愿以偿换来了齐孝川当下就想把他头拧下来的眼神。这种不顾个人生死,先天下之忧而忧的伟大精神着实令人钦佩。
所幸骆安娣仅仅笑着说了:“做男朋友的话,可不能这样啊。”
“那要怎么?”齐孝川对措辞已经开始能省则省,也不知道是吃了多少空心虾条才能这么又瞎又没心肝,对自己畅通无阻直达地狱的感情生活浑然不觉。
“要好好回答啊,”骆安娣挽起头发,轻轻摇晃着头,示意两侧的耳垂说,“我特意戴了新的耳环,是不是很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