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姮和陆韶互视,双双沉默。
向徳书院能起势,最初必然是好的,那些先生也曾有一片赤忱之心,能当先生的,至少是举人出身,可能他们没机会入朝做官,但他们仍愿意将一腔热血洒向教书,他们教着那些孩子,让他们一个个成人成才,最后屹立在朝堂上,向徳党在一开始也是为国为民的。
只是后来他们都变了,功名利禄,他们在世人的称赞中成了腐蚀国本的害虫,好名声是他们的遮羞布,撕开了都不配做人。
这顿晚饭很快吃完,各人回各家,上晚灯熄,一宿就过去了。
隔天二丫就叫了村里那几户孤寡妇孺,撺掇着一处捯饬出联名信,陆韶得了信又在王嫂家留了四日,到第五日清早,缇骑们找来了。
彼时姬姮蹲在鸡窝旁,陆韶手拿着谷子在喂,那些鸡边吃粮边咕咕叫,还互相抢食,啄来啄去落了一地鸡毛。
陆韶捡了几根鸡毛找来小石头用布包到一起,样子不美观,但一眼看出来是个毽子。
姬姮不爱玩这东西,但她府里的丫鬟爱玩,常聚一起比拼,她是不屑和丫头们在一起嬉闹的。
陆韶掂了掂毽子,抛空伸脚踢,他不太会这个,只看到王欢玩过,到他上脚踢的歪歪斜斜,还差点踢到姬姮脸上。
姬姮抓起毽子对着他的脸砰的一砸,“让你癫!”
陆韶揉了揉脸,将毽子朝院外一扔,也沉脸道,“没良心,瞧不出我哄你开心?”
姬姮侧身缄默。
鸡窝里跑出来一只刚孵化的小鸡,陆韶捧到手心里,胳膊环在她腰上,另一只手将小鸡送到她眼前,他的下巴抵在她肩上,低声说,“喜不喜欢?”
姬姮定定凝视着他手上的那只鸡,它无助的在他掌心走来走去,想伸脚往外探,又怕踩空跌死,它就那么转着,叽叽的叫,可怜极了。
和她一样可怜。
陆韶看她愣神,一倏忽挺直身板,将那只小鸡放回窝,他捧起姬姮的脸,认真注视她,“要矫犟到什么时候?一会儿好一会儿坏,心热时就想挨着我,过后又后悔,你坏不坏?要磨死我?”
从他的瞳孔里能看见姬姮自己,她的表情迷茫空洞,她突然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做,她的本能告诉她,接受他的亲近,她的理智在挣扎,他这样下流卑鄙,她怎么能把自己送到他手上糟践。
她就这么被他托着脸,不会挣也不会骂,像块成精的木头,呆的叫人不知道怎么办好,陆韶不由就软了心肠,她已经变了很多,从最初只把他当个奴才,到现在能拿他当个人,甚至因为别的女人和他说笑就吃醋,太难得了。
他不能逼的太紧,只怕叫她太痛苦,又想不透,本来就不聪明,没得更傻了。
陆韶吻一下她的唇,旋即放开她,她朝后退一步,慢吞吞坐到竹椅上,懒散的靠着背,一身骨头都没力,到底伸出来手给他。
陆韶握着那只细手,摇了摇,“可劲儿作。”
恰时院门外飞进来一个缇骑,跪地道,“卑职参见厂督和长公主殿下。”
姬姮立时缩回手,神色肃静。
陆韶哦了一声,“来的倒快,咱家还以为要等上十天半个月。”
院外的缇骑也跟着窜进来,跪了一院子。
王嫂正要出门,一见这满院子缇骑,吓得退回屋里,只敢躲在门角处。
陆韶眼尾睨过,也不在意,只问缇骑,“那些刺客抓起来审了吗?”
领头缇骑回道,“卑职等只抓到了十五个活口,经过审问,只从他们口中套出是户部走漏了风声,另外,王提督递了一封信过来。”
缇骑从袖中取出信给他。
陆韶拆开信瞧,顿时觑起眸,他将信给姬姮,姬姮看过霎时大怒,“好一个方玉林,竟敢蛊惑皇弟放他入朝为官!”
还不是可有可无的小官,竟然入了都察院当佥都御史,这朝局好不容易才被陆韶收整,眼下他们在南京,向徳书院这边也探听出污名,等回京就能让向徳书院名声毁尽,这些向徳党也自然会安分老实,他们不可能真的将向徳党全杀尽,朝堂更替需要时间,他们能做的是先将向徳书院铲除,随后陆续调派新人入朝,这段时间,他们还要用向徳党维持朝局。
可出了方玉林这个变数,都察院上可监察天子,下可督视百官,方玉林只有一个污点,就是曾经派人刺杀过韩凝月,可韩凝月也有污点,先帝判韩家流放,她被陆韶救回京,先帝后来没怪罪,但不举不发,韩凝月毕竟是私逃回京,这事捅出来,终归是罪。
陆韶想动方玉林,还得顾忌韩凝月。
“先不说方玉林,咱们来南京的事儿,只有几人知晓,户部也就韩小姐和她那两个主事知道……”
陆韶说到这停住,眯着眼望姬姮笑,“户部只怕出内鬼了。”
姬姮一拍竹椅,“为什么不是王欢撒谎?”
她还是信韩凝月,韩凝月品性高洁,更是支持变革,她不可能背刺他们,反倒是王欢,他身在京中,又亲近皇弟,他更有作案动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