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庚拂袖离去。
这次谈话不欢而散,桃枝称病不出,不久听说沈庚在福州城置办了宅子,把沈家人都接了过去,也有人来请她,她也自然不愿。
三姐和三姐夫不再劝她,由着她开心便是。一直到闷热的六月,听说扬州的西蜀兵和世家兵组成联军,发动了对福州的第一场进攻,沈庚和路酉轻易便挡住了,他们正策划反攻。
桃枝看似浑不在意,其实一直竖着耳朵听外头经过丫鬟的闲谈,因而得知,沈庚对外的形象渐渐与过去重合,对军营事务驾轻就熟,对各方势力连横合纵、游刃有余。
他的失忆没有对任何人造成困扰,除了她,他对朋友一样爽朗义气,对百姓一样慷慨大方,如果她接受,他也可以对妻子温柔体贴。但是她不接受,并且,她无时无刻不在怀念过去的他。
那个无论在外如何,一到她面前就变成大狗狗蹭来蹭去的他、哄她喝下钟情蛊的他、爱她重愈生命的他。
她越发抑郁,看向镜子里的自己,也觉得越发憔悴,直到这日,沈福来向她辞行。
自从得知襄桃的死讯,沈福便再没了笑容,原本像皮猴一样的人,瘦得只剩个骷髅架子,他拂衣对桃枝大拜,“承蒙夫人多年关照,我该走了。”
“你去哪儿?”
“襄桃虽然未过门,也是我的妻子,她爹许夫子孤苦无依,我得去照顾他。”
他抬头,眼眶和脸颊深深凹陷,憔悴得让桃枝胆颤,但转念一想,自己如今的模样,应也不遑多让,便苦笑着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等他走到门槛,忽然把他唤住,“慢着,沈福,你走了,他怎么办?”
“公子已经不需要我了,他忘了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他往后的任何一位朋友,都可以取代我。”
他们在这一刻同气连枝,分享同样的悲哀,桃枝神差鬼使地问:“我应该走吗?”
“作为公子的死党,我要劝夫人别走,但是我想,如果襄桃还在,她会只想夫人开心,所以,作为襄桃的夫君,我劝夫人,随心。”
沈福走了,桃枝梳洗更衣,去找沈庚。
她惊讶地发现,沈庚在福州临时置办的宅子,竟与扬州他们搬出去住的小宅子大同小异,处处装饰都挺符合她的新意,她一路上问引路的小厮,“这是原本买来的样子,还是,公子翻新过?”
“回夫人,翻新过的,公子诸事繁忙,仍每天抽出一个时辰亲自督造。”
桃枝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小厮把她引到书房,“公子就在里头。”躬身退下。
她正准备推门,便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拐过墙角,抱着一摞账本,正是那位柳枝姑娘。
见了她,她手忙脚乱行礼,“夫人,你怎么突然回来了,公子也不与我说道说道,害我在夫人面前又失礼了一次。”
桃枝没搭理她,直接推门,桌案后头坐着的沈庚正翻过一页书卷,闻响动抬眼,“咳,夫人,你……回来了?”
说完又觉得光坐着太见外,走到她跟前迎接,“夫人,快进来吧,外头太阳晒。”
桃枝侧身避开他的手,自发坐到书桌旁,定眼看向柳枝。柳枝也不怂,在她的目光下摊开几本账册,和沈庚讨论本季军队支出。
她说完就合起账本,垒到手上,告退,不忘关上房门,落落大方的态度,倒显得她小气了。
桃枝没忘记她来的目的,却忍不住酸一句:“她为何住在这府里?”
沈庚坐下,为她倒了杯茶,“她读过两年女学,我这儿又缺管账的人,便请她先帮忙看着,不必再做打鱼那等风吹日晒的苦差。”
仔细看桃枝面色,补充一句:“听说,从前都是夫人替我管的,若夫人搬回府,我便叫她离开。”
桃枝叹气,不再和他掰扯,把一封信交到他手上,“你们要进攻扬州,还差点意思吧。我请南海国女王借来十万精兵,供你差遣。”
他的眼里闪过亮光,嘴角无意识勾起,是从前她常常能见到的,兴奋的神情,如今却觉得刺眼至极,把信交到他手里,还有一枚随信而来的,女王的兵符,“得胜之日,别忘了好好犒赏南海国的将士。三公主今夜设了晚宴,我先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