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以后,一定要对嫂嫂好一些。”
“嗯,”沈庚收紧双臂,“我把郑家全部的产业,连同沈家一半的铺子,都记在嫂嫂名下。只希望能对她补偿一二。”
桃枝点头,在他没留意的地方偷偷擦了把眼泪。
之后一个月她着力帮沈庚处理商铺货源短缺的困境。幸而收到福州三姐夫裴隽的回信,裴家有一匹货船,即将抵达口岸,可令其调转方向往扬州港口去,供沈家暂时度过难过。只是裴家的货船体轻量小,只是沈家沉掉的那艘货船的十分之一,只能暂时解燃眉之急。
桃枝让沈福安排侍卫迎接那艘救命的货船,自己连夜整理各处铺子的情况,分门别类安排调货。一切补上正轨,她又收到一封漱亚女王的回信,说南海国内没法立即调送一船货物,她另有一法,便是召集大周各地的南海国商人,把他们手中的零散货物尽数借给沈家。
连番调度,沈家商铺总算重新上了轨道,桃枝为此连轴转了半个月。沈庚也很忙,要完全拿下盐铁道,他把程家余党逐一剔除,与背后的陆李两家,无法避免一场恶斗。
两人寻常见不着面,心却贴得更近,见面时恩爱缠绵自不消说,等初冬第一场雪落下,他们已经搬回沈家,桃枝专门请沈福把沈庚叫回来,让他给她留下一晚上的时间。
屋宇长廊尽头是一个四方小阁,处于院落中央,四面镂空,夏日坐在里头品茗弈棋,如今鹅毛似的雪花飘扬,院内四处红梅艳艳,阁中摆上一张烤炉、两张软凳,欣赏雪景,也别有一番趣味。
桃枝今夜穿上红色为底、暗金云纹的袄子,难得打扮得很隆重,长发扎成飞天髻,戴上嵌满红宝石的玉冠,眼角眉梢扫上嫣红的胭脂,眉间点缀一枚桃花状花钿。她现在很瘦,对镜梳妆的时候,还担心能不能把这装扮撑起来。
羊肉、鸡肉、鹿肉切成的小块,分别盛在金盘里,烤炉下柴火烧着,冒起滋拉拉火光。
沈庚过来的时候,大氅上落满纷纷扬扬的雪花,本就白皙的脸在漫天雪色映衬下,几乎透明,眉眼却黑得惊人。
远远便瞧见阁中,桃枝靠着椅子拥成一团的身影,莫名的温暖流动四肢百骸,他不禁凝神屏息,怕扰乱这如梦似幻的美好场景,但靴子踏过松软的雪,细微响动,还是让神仙似的姑娘睁开眼睛。
她粲然一笑,“你终于回来了。”
天色越来越暗,雪夜越发大了,像密密交织的一块毡布,围起只有他们两人的一方天地。香味从明火炙烤的肉片里升起,沈庚巴巴的端着小碗等候时,觉得世界上没有比倾慕的仙女挽起袖子,为自己洗手做羹汤更幸福的事儿了。
桃枝做菜的手艺和她的美貌一样无可挑剔,可惜这人太懒,除了刚来沈家那会儿,兢兢业业地在勤书阁里做小丫鬟,一旦翻身做主人,说什么也不愿意再下厨了,为此他常有怨念,一会儿说她不够贤惠,一会儿抱怨她不爱他,否则,做顿饭是多难的事?
“呐,夫君,请享用。”桃枝用竹筷夹起一片肉放进他碗里,笑盈盈看着他吃下。
她倒了一杯酒,像一片轻盈的雪花落到他怀里,含情脉脉的双眼在他面上逡巡,嘴角噙着笑意,抿了一口酒,酒和吻一道送上去。
“今日怎么这样乖?”酒还未咽下,沈庚就快醉了。
“因为,夫君这些日子辛苦了呀。”唇红齿白、呵气如兰,辗转落到他的眼睛、鼻子、嘴唇上,凝脂双臂从大红袖口里露出一截,紧紧缠住他的脖子。
沈庚的头脑似被闷棍敲击一道,旖旎消散,垂下眼帘,桃枝问:“怎么了?”
“我真的很幼稚,对不对?我从前心比天高,觉得天底下就没有我做不成的事,还嫌娘亲的想法太保守,现在……害得沈家四面楚歌,还要劳累你处理铺子的事情,几天不眠不休。”
桃枝默默地听,他一向意气风发,何曾有过这样怀疑自己的时刻,看来是陆家和李家出面阻止他插手盐铁道一事,十分不好办。他和从小的好友李侑彻底决裂,虽然和沈家人的关系缓和,他的难过却不会少半分。
“你没错,娘就是太保守了,”她的语调不带半分情绪,冷静到近乎冷漠,“沈家要崛起,必然会影响大族的既得利益,被联手夹击这一遭,我们早晚要面对,除非龟缩大族之下,安心做回一届小小商户。此番沈家若颓败,则万劫不复,若是成功,便一步登天。夫君,我们一定会成功的。”
她抬起眼里,双眼盛满倾慕,浓烈到下一瞬便要倾泻而下。
“夫君,李侑他们跟你分道扬镳,也是必然,你们不仅是朋友,还是代表老牌大族和新晋家族的两方势力。你唯一的错,是郑老爷一家,这也是我的错,我们一起面对,一起去给娘亲和嫂嫂补偿,请求她们的原谅,好吗?”
沈庚勾唇,弯下脖颈与她额头相碰、气息交融,铺天盖地大雪纷飞,幸好在这一刻,他们可以互相搀扶着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