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有些事情不一样了。
那桌的大汉依旧在划拳吃酒笑闹着,带着下班后的狂欢,每个人都在高谈阔论着自己的工作、女人、孩子,带着平凡又琐碎的抱怨。
而他们的旁边,那木制铺着碎花桌垫的矮桌旁,白发青年撑着右手,歪歪斜斜地靠在染了油污的白漆墙上。
桌上满是空瓶,仿佛把这个不大的烧烤店里所有的酒的类型都上了一遍,瓶子与瓶子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将占位不大的烤串挤到了摇摇欲坠的边缘。
他空余的另一只手则是随意地拎着罐啤酒,像是深夜买醉的伤心人,又仿佛下一秒就能借着酒意吟出诗来。
那双在灯光下如同夕阳入水剪影般的碎金眼眸微眯着,目光没有任何焦点,仅仅是睁着,以表明自己尚在存活的状态。
有些人喝酒会上脸,甚至随便喝一些,就都直接红到耳根,但神谷哲也不同,哪怕桌上的那些他全部干掉了,也只是嘴唇多了层亮色,平静得像是喝了一桌的牛奶。
虽然这么多的牛奶喝下去,怕也是会整个人都受不了。
更别说他身上可能还有伤。
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走进来,一人迅速上前,一人尚有理智地询问了下店主。
“你说那位先生啊,原本坐着说是要喝牛奶,但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改口,要我们把酒都端上。”
店主擦着手,感慨道:“开始看着还不会喝,后面就越喝越猛……这也是人的天赋啊。”
“不过如果你们是他等待的朋友的话,还是劝一劝好,世界上哪里有过不去的难关呢?喝酒买醉有什么用。”
作为被等待的朋友,萩原研二强笑着点点头。
而桌旁,松田阵平顶着一头乱发,有些无奈。
他刚才试图去抢神谷哲也手中的罐子,罐子没抢到,反倒被对方揪住了头发。
似乎是把头上翘起来的那几根毛当作了说话对象,白发青年面无表情地看着松田阵平的头顶,强调地那手比划着。
“我没有喝醉,只不过是喝了一点点而已。”
松田阵平无奈:“你这还不叫喝醉?醉鬼都说自己没喝醉好吧!”
“……你是在说我撒谎吗?”他停顿了一下,醉醺醺地打了个嗝,有些茫然地道,“抱歉。”
松田阵平被这“抱歉”两个字愣是听出了一身鸡皮疙瘩,大呼冤枉:“我没有!”
萩原研二小心翼翼地凑过去,将人拽起来:“别喝了,出去走走,兜个风。”
被拽起一截的手腕苍白瘦弱,上面缚着绷带,挡住下面的伤痕,毫无血色的手掌冰凉,上面还有一层细细密密的冷汗。
“唔……”利口酒低吟一声,下意识整个人往回缩,左手拿着的啤酒罐,还有些机械地想把剩余的酒液往嘴里倒。
萩原研二暗骂了一声,将神谷哲也手中的啤酒罐拽下来。
这是人都喝懵了的程度啊!
“……别管我”他没好气地挣了挣,“反正,反正我又不是你们认识的那个。”
“一个个的联合好了骗我。”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浓重的鼻音,似乎因为碰到了哪里,没忍住疼痛地抽了口气。
萩原研二听到这抽气声,吓得一抖,条件反射地松开抓住他手腕的手。
利口酒这次整个人调了个个儿,自闭一般地面对着墙,他将腿缩到凳子上,团在一起,胳膊抱着膝盖,只有骨头根根分明的脊背对着两人,一副拒绝交流的模样。
像是一只把脑袋埋进沙里的鸵鸟。
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无奈地对视了一眼。
两人从未见过醉酒状态、情绪外显的神谷哲也,不过这倒是贴近了他们的第一印象。
——像是随时会消失在人间的无助者。
“小神谷别闹了,乖一些。”萩原研二凑过去,在他耳边哄道,“酒喝多了不舒服,我们回去喝点醒酒汤怎么样?”
白发青年直接装死,甚至将头埋得更低了,只能看见他那一截苍白的脖颈,甚至分不清是发色更白还是皮肤更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