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很是狼狈了一段日子,东躲西藏,仓惶度日,直到后来过了几年朝中久寻不获,赢旬大抵是觉得高枕无忧放松了搜捕,薛爹爹才找到了詹四叔伪造了身份文牒改名换姓,然后带着我们在延陵安顿了下来。”
太子听她轻描淡写说着那些狼狈不堪的日子,忍不住咬着颊边软肉。
薛诺仰头看了黑漆漆的天空:“那几年血融丹毒发作的时候,我像是疯子癫狂嗜血,薛爹爹就割了他的血来替我压制体内的毒,后来薛爹爹病重,喂血的就换成了阿姐,可血融丹毒早已经入骨,光靠饮血已难压制。”
“薛爹爹知我早晚会回京城,倾囊相授教我君子权术,到死都在唠叨着让我别被仇恨蒙了眼,可我大概骨子里就是庸俗狠恶,半点没学到他的光风霁月,只满腹心思想着毁了大业,拉着所有人替我陪葬。”
寒风凛冽刺骨,有雪花落在太子脸上时,砸得他钻心的疼。
他想要说什么,可什么话都显得格外虚伪和无力。
薛诺伸手接着天上飘下的雪花,停了下来转身对着太子:“太子哥哥,我想要这皇位。”
太子看着她微侧着头满目清泠对着自己,伸手像是幼时讨要糖果一般说着她想要皇位,他开口道:“好。”
薛诺歪着头:“不多想想?”
太子摇摇头:“这大业江山本就不是我和父皇的,你也是皇室血脉,同样有资格继承,且论资质能力你也同样远胜于我。”
“只是因为这个?”薛诺好奇。
太子沉默了片刻才坦言道:“自然不是。”
“你手中握着枭符,若想皇位无人能拦,我手中固然有一些东西能与你相抗,可若真斗得你死我活最后结局无非会是两败俱伤。”
“西陵王死在京城袁家必不会善罢甘休,他们早前便曾跟南越有所牵连,谁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狗急跳墙勾结南越境,还有北狄,这些年北狄一直贼心不死,这次赣平暴乱怕也有他们身影。”
“父皇不是个好皇帝,姑姑死后朝堂混乱奸佞横行,大业境内更是天灾人祸早就经不起内乱消耗,而且……”
他停顿了片刻,苦笑出声,
“我自认跟父皇不同,可人心难测,谁能保证我得了皇位之后十年、二十年还能一如现在,更何况我身边那些人是不会容忍朝中能有人威胁皇权,更不会任你手持枭符成为特殊的存在。”
“你今日能带兵围了皇城逼父皇退位,我若得你让权登基,这件事情未必不会如利刺横在心间。”
心生嫌隙就是祸端的开始,太子从不认为自己是什么完人,就像是先前在明光殿上看着薛诺旁若无人将所有人戏弄在掌心之中,他也曾心生不满,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因她隐瞒而生怨憎。
他想在自己尚能保持本心之时,不去做他不愿做的事情,也不想让自己有朝一日变成了天庆帝的样子。
薛诺听着太子坦然直言他心中所想,拢了拢披风神色温和了下来:“你当真愿意。”
“当真。”
“那就烦请太子哥哥先以东宫之名下令三司清查旧案,安抚朝臣,待到赢旬定罪之后再写禅位诏书。”
“那朔州……”
“我会安排。”
太子点头答应下来,却突然见薛诺仿佛看到了什么,那原本冷清的桃花眼陡然绽开满面笑容,他忍不住抬头朝着甬道尽头看去,就见穿着狐裘的沈却撑着伞从甬道尽头走了过来。
“参见殿下。”沈却行礼。
本是至交好友,多年君臣相辅生死同路,此时再见却是无言,太子扭头朝着薛诺说道:“宫宴已毕,朝臣也该离宫了,三司的事情我会交代好。”
薛诺道:“多谢太子哥哥。”
太子对着薛诺点点头后,无视了一旁行礼的沈却,径直领着对沈却怒目而视的潘青踏雪离开。
薛诺看着太子背影说道:“他好像怨了你。”
“可我赢了,不是吗?”
沈却从未怀疑过太子选择,也深知他秉性,见他愿意安抚朝臣重审旧案,就知道他和薛诺先前的赌约是他赢了。
他神色松缓下来将伞斜到薛诺头顶,“我本就负了他多年情谊,他若是不怨那倒是圣人了。”
薛诺闻言笑起来:“你这算不算见色忘友,色令智昏?”
沈却睇她一眼:“那你自认是红颜祸水?”
薛诺扑哧笑出声:“我还以为你祖父会打断你腿。”
“虽然没打断腿,可也差不离了。”
沈却砥着松动的牙口,之前那一巴掌沈忠康是带着怒气的,他脸到现在还肿着。
见薛诺弯着眼乐不可支,沈却用力揉了下她脑袋,拉着她渗凉的手揣进了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