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不是“区区妇人”啊!你们刚才没看到吗?她是怎么把那根马槊扔过来的!你们谁有这等膂力?谁有!什么妇人,怕不是西楚霸王转世了!
——我、我听说她曾经带着一百人夤夜袭营,将两万黑山军打得七零八落,溃不成军,本来以为是夸大的说法,但今日一见……
——汝等怎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黑山军乌合之众,怎能与我等相提并论?
——那你试试,你越过去试试,看看会发生什么。
——你怎么不去!只教唆我去送死,可恶至极!
……
于禁用力咬着牙,感觉脸上的每一块骨头都在咯吱作响。
自黄巾之乱至今,他走出家乡、踏上仕途,已有十年的时间。十年内他打过黄巾,征讨过董卓,积累了大量的作战经验,在老上司济北相鲍信逝世后,被伯乐王朗推荐给曹操,成为他手下的军司马,虽是外姓,却深得器重,而他也没有辜负曹操给予的这份信任,一直勇猛作战,奋力杀敌,未尝一败。
天下没有不败的将领,不管是年轻时纵横并凉的董卓,还是享誉东北的公孙瓒,亦或是坐拥冀州的袁绍,多多少少都打过败仗。比起常胜,更厉害的是在失败后迅速爬起来,总结自身的不足,吸取教训,绝不再犯。
于禁给自己定下的要求就是如此,如果有一天战败了,他希望自己能稳住心态,保持着体面,从中学到点什么。
但事实与理想总是背道而驰,即使已经在脑海中演算模拟过千万次,于禁也绝想不到他独立领兵作战后,面临的第一个失败竟然会这么憋屈。
仗还没有打,双方士兵和将领还没正式交手,局面看似只是僵持在了那里……
可这跟败了有什么区别?!他不敢自作主张跟吕昭交恶,由此带来的一系列连锁后果,他这个小小的都尉承担不起!
但如果乖顺地听从了吕昭的威胁,什么都不做转身就走,回去后曹操绝对不会放过他。
到底该怎么办?于禁的脑子疯狂运转着,试图找出一条两全的退路。
“我父攻打陶恭祖,乃是因为他遣刺客杀害我祖父。”沉默了半晌的曹昂开口了,他的表情十分严肃,“血亲之仇不共戴天,不报枉为人子、人孙。君侯可要阻拦?”
两汉十分注重孝道,东汉末年时,已经到了有点疯魔的地步。曹嵩死在徐州境内,别管是不是陶谦干的,他都脱不了干系,这等于是给曹操送了个绝佳的出兵理由,为父报仇的口号打出去,曹军的士气都能因此获得极大的提升。
谁阻拦一位孝子为父报仇,谁就是不孝,上至皇帝,下至黔首,都要唾骂这种人的。
吕昭如果敢承认,她的名声会受到不小的损伤;如果不承认,她还有什么理由拦在这儿?
“大公子一片孝心,令人动容,我又不是禽兽,怎么会阻拦您为祖父报仇呢?”吕昭挑眉,“据我所知,陶恭祖此刻正屯于东海郯县,您调个头往北去,要不了几天就能看见他了。”
曹昂:“……”这人怎么不按套路走啊!
“哦,”吕昭拍了拍脑袋,做恍然大悟状,“难道是大公子军中没有靠谱的向导,才迷路至此,需要我送您一程?”
“又或者……您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吕昭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她直勾勾地盯着曹昂,眼神冰冷肃杀。
曹昂被看得下意识打了个寒噤,同时也体会到了跟于禁相似的憋闷感。就在这时,斥候送上了一份最新情报,称不久前取虑城门被打开,有一支兵马疾驰而出,正向着这边赶来。
取虑城那点留守的士兵战斗力未必有多强,之前曹昂率兵路过时,他们只敢躲在城墙后面装死。但吕昭在这儿,情况就不一样了,他很可能会陷入被双面夹击的被动境地中。
此地不可久留。曹昂迅速做出决定,他刻意忽视了吕昭变脸后的威胁,拱手道:“多谢君侯好意,此乃昂家事,就不劳您费心了。”
“那好吧。”吕昭遗憾地挥了挥手,“大公子慢走,我就不送了。”
带着压抑的愤怒与不甘心,曹军一批一批地撤走了。
坚持断后的曹昂回头看了一眼吕昭,年轻的红衣女郎正如她所说的那样,一直守在马槊边,没有退半步。
她身后列队待命的玄甲骑兵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但所有人都清楚,那里存在着一堵坚不可摧的铁壁。
*
陈应被狂奔的战马颠得东倒西歪,他没有丝毫怨言,这点小小的不舒服与被青州兵肆意屠杀的睢陵百姓们的痛苦相比,实在算不得什么。
青州兵已经用实际行动告诉徐州境内的所有人了,曹操不接受他们的投降,城破之后,结果唯有死亡。
既然怎样都是死,那就跟他们拼了!
但拼也得讲究策略,看准时机,而不是盲目地压上所有筹码。
陈应选择在此刻出兵,就是经过了深思熟虑,他赌吕昭是来帮忙的,而不是来趁火打劫的。
事实证明他的眼光没有错,被派出去探路的斥候狂奔而回,还带来了一位全身覆盖在重甲之下的精锐骑兵。
“君侯想向您借一间宽敞的屋子,”骑兵开门见山,语气恭敬,“我们有一队同袍身受重伤,生命垂危,须得尽快医治。”
陈应正色道:“若不嫌弃,在下的府邸任凭君侯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