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他已经努力克制,但苏闻禹还是从中听出了一丝明显的紧张,于是轻蹙的眉宇不禁微微舒展。
“我没有不高兴啊,更何况,城南那棵槐树现在都大变样了,这幅画留着做个纪念也挺好的。”
他眼底神色温和,而后,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微笑着道:“说起来,大门口那棵老树倒是一点没变,还在野蛮生长。我记得它当时差点被移植,立项文件都要批了,不知道为什么变了卦。”
这棵树……霍城目光微闪,终是没敢再隐瞒,干脆直言不讳起来:“那时候,是我不让挪的。”
“你?为什么?”苏闻禹还是头一回听说这件事,不禁瞪大了眼睛,“为了风水运道?”
“不。”霍城摇了摇头,“是因为,我觉得你喜欢。”
“你知道?”这个回答让苏闻禹更惊讶了,直接脱口而出道:“可是我从来没跟你说过——”
话音戛然而止。
两个“从来没说过”,让整件事情的走向忽然变得滑稽起来。
苏闻禹明明不希望自己喜欢的那棵树被移栽别处,却从没想着和霍城说一次。
霍城不知怎么看出来了,默默把事做了,却也没想过要和苏闻禹提上一句。
他们两个,互相都不说。
觉得难过不说,心里喜欢不说,什么都不说。
苏闻禹越想越觉得好笑,到最后,忍不住摇摇头,似无奈又似叹息地低声道:“我们两个没长嘴的哑巴,稀里糊涂地交往了三年,可真不容易啊。”
本来只是随口的一句感慨,却让霍城神情微滞,悄然变了脸色。
他忽然沉默,一言不发,不知想到了什么,整个人好像陷入了一种奇怪的思考。
阳台上的风有点大,硕大的圆盘挂在当空,皎洁的月光就洒了下来,旁边随便又零散地撒了一把星星,在夜色中闪烁得极为瞩目。
“闻禹——”男人忽然回过头,英俊的脸上半边被阴影覆盖,显出几分平时没有的郁色,语气慎重而严肃。
“或许……你愿意听一听我以前的故事吗?”
苏闻禹不由得微微发怔。
从盛煜川口中了解,再加上平时的观察,他其实多少知道一点霍家的状况。虽然并不详细,却也能猜到霍城过去在家中过得并不顺心,甚至有可能因为财产分配继承的问题遭受过极大的危险。
那些事,大概是霍城心底最大的秘密和隐痛,所以苏闻禹一直没有试图窥探,让伤口就这样慢慢愈合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但如果
他现在愿意说——
苏闻禹忽然抬眸,冲他绽出一个清浅的笑意,语气里蕴含着无限的耐心和包容。
“我一直在等你告诉我。”
闻言,霍城眸光微动,深沉的情绪一闪而过,然后,轻轻扯了下嘴角。
“自出生起,我和父亲就很少见面,唯有的几次也是教我不要哭闹,不要情绪外露,不要给家里丢脸。身边陪着我的,就只有母亲,所以我幼时很依赖她,也很信任她,但是——”
霍城语气一顿,嘲讽地眯了眯眼:“但是我的母亲心里只爱父亲,并且近乎疯狂,她会在最冷的冬天关掉暖气,让我不吃药高烧五天,只是为了利用我的病挽回她所爱的丈夫。”
“一旦被父亲责罚,之后我必定失眠过敏,原本以为是心理原因,后来才查到,是她暗地里放了药的缘故,大概是为了帮着给个教训。”
苏闻禹的眼睛倏而放大。
情况比预想中要更加糟糕,在刚听到的瞬间,他胸口就像被堵住了似的,竟然觉得有些难以呼吸。
“这些其实都是小事,毕竟霍家那时候很乱,情势一天一变,想害我的人不少,比这严重的也有,但我没想过她会给我下毒——在晚餐里。”
霍城的眼底冷静到几乎淡漠,轻描淡写地把自己过去的伤口就这么撕开,仿佛已经浑不在意。
“很快我就开始咳血,喉咙像被胶水黏住,又像被火刀子烧过,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处在失声状态只能输营养液,所以那之后就开始排斥进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