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老封你怎么又催我……”
看,多可悲,明明他的心已经快要拧成了一团,却还要装作云淡风轻地和她这样闲聊。努力维持一个稳重正直的“她心里的封宙航”的形象。
因为封宙航清楚,但凡自己表现出任何一点失态或介怀,按照燕行归的性格,都一定会在今后主动疏远他,朋友都不会做,争取不给他添一点堵。
一个小时后,机甲队抵达了蓝星基地,直接降落在刚才直播的审判厅前方。
外面的雪越发大了,封宙航解下自己的披风,想要给燕行归遮一下再进去,她却轻轻错了个身,避开了他的手。
有人为她打开了门,燕行归走入了那个刚才她还在直播上看到的圆形审判厅内。这里被无数道射灯照得明亮透彻,燕行归稍微眯了一下眼睛才适应了这里的光,然后才看清了周围的是什么。
她正站在之前直播时摄像头一直没有拍到的区域,看起来像是个临时搭起来的高台。在她的周围,整齐摆放着一个又一个黑色的盒子。庄重肃穆的黑,每一个上面都覆盖了红蓝相间的星盟盟旗。盟旗平整得不见一丝褶皱,从流苏到刺绣都华美无比。在物质匮乏的旧星历,只有非常隆重的场合才会用到这样的规制。
除了这些整齐排布的盒子,周围也有人,姜和韵就在她的右手边,看到燕行归进来,她笑着冲她眨了眨眼睛,然后手指在左胸前比划了一下。
燕行归明白这里是什么地方了。
这是一场授勋仪式,授勋对象是他们这少数几个活人,还有上百个已经躺进盒子里的战友。
“最后一个人到了,可以开始了。”康宁朝徐嘉荣点了下头。
除了照在他们这些人和周围的骨灰盒上面的射灯之外,审判厅彻底暗了下来,燕行归听到了一阵低沉的音乐声。随后,上方一片漆黑的穹顶渐渐出现了画面。
这是新星历那边带来的技术,全息影像和空幕折射相结合,在几千平方米的审判庭内形成了让人身临其境的画面。
新星历的大比武时播放的是精心制作的宣传片,bg和画面紧密结合,让人看了热血沸腾血脉贲张。可这里的却不是这样,音乐一直平缓而低沉,没有起伏,像是一只濒死的噪鸦没精打采地站在枯枝上发出的单调哀鸣。这是因为他们要播放的根本不是什么宣传片,它更像是一段段微型纪录片,被一个毫无技术可言的剪辑师粗暴地拼在了一起。
每一段微纪录,都是一个人的一生。
第二军团上校桑庐,临平江战役中为了转移三万幸存者,率领五千部队在江边拦住数十万虫族,保住了绝大多数幸存者性命的同时,自己也是战死沙场。
第七军团少将陈意明,凌港保卫战中为了守住要害之地的卫星城基地,在援军无法抵达的情况下苦战八天,城未破,身先殒。
第五军团高级研究员辛克莱,第六军团上尉姜淮……那些战地记者拍摄下来的模糊录像,被新星历的技术重新处理过,让那些人仿佛又活了过来,在审判厅内重新上演了他们生命中最壮烈的一幕。每一个影像最后都如同长鲸吸水一样消散在其中一个黑色骨灰盒上,不用什么解释大家都明白,这盒子就是那壮阔一生的最后结局。
军部这是想要干什么?
要是在新星历,还可以是为了激发人类集体荣誉感,是星盟精神文明建设的一部分。可这是旧星历,正是人类空前团结、战斗热情无比高涨的时刻。现在举办授勋仪式肯定不仅是为了激励什么。
燕行归正在思考的时候,全息影像已经从逝者播放到了生者,她自己之前在天海星战役中的画面也播放完毕,燕行归淡定地欣赏完自己的英姿,然后画面一转,主人公突然变成了一个瘦不拉几的小女孩,看上去十一二岁的年纪,穿着不太合身的制服,正站在盟旗下面对着黑压压的人群进行演讲。
她读着稿子,慢吞吞地说:“我的梦想,就是从此不用再学习训练,每天睡懒觉,吃好吃的,钓鱼喂猪。班头说只有退休我才可能过上这样的日子,所以我的梦想就是退休……”
燕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