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的机房,因为新闻部同事都在外面跑采访还没回来,他们那边的后期主要的工作也都在下午,所以编辑机房里人员寥寥,显得格外地空旷,就连岳长虹骂人的声音都自带回响。
“你这个稿子,我都跟你说了两遍了,那个受害人都死了,我就想问你,她怎么想的你是怎么知道的?她是托梦给你了还是你去地底下问了?你有这点钻空子的小心思,怎么就不能放到好好写稿子上呢?”
……
后期沈忱一脸黑线,挨骂的编导是个新来的小姑娘,一脸茫然地看着岳长虹,脸涨得通红,仿佛就要滴下血来,两个大眼睛里,泪水打着转儿,眼看着就要滴下来了。
路北岑站在旁边尴尬得想用脚趾抠地,本来想着最后一个稿子,早点请制片人审了,今天好把辞职报告交上去,结果她把岳长虹请来了,岳长虹却说要先把今天播的稿子再审一遍,昨天审片发现一堆问题,也不知道解决没有。
关键是岳长虹还不让她走,叫她一起看看,路北岑最不愿沾惹这些闲事,一个不好,这破事说不定就会甩她手上,让她帮忙改稿子,她也不是第一回被迫干这种事了。
虽然说能分一般的任务和稿费,可这对新同事来说就是惩罚性的,他们本来线索就不多,一个月能完成任务就是胜利,一个稿子分半个出去,基本上就没有可能再完成任务了,去掉了半个就意味着要再多做一期节目才能补上,岳长虹在任务划分这件事情上是绝对严格的,不可能允许编导之间互相拆借。
路北岑被动地跟着看完了这期节目,即使可以对岳长虹的训斥充耳不闻,这片子她看得也实在很想捂脸。好不好看是一回事,硬伤是绝对不允许有的,这稿子硬伤其实还不止这一个地方,只是这种类似灵异事件的低智商错误,最叫岳长虹愤怒。
路北岑知道岳长虹所说的钻空子是怎么回事,就是这姑娘第一稿是给制片人岳长虹审的,岳长虹大概率给她打回来要改,也不知道她是没听明白还是没记全修改意见,反正改完的稿子她又发给了刚好出差回来的主编王伟看,估摸着还给王伟说岳长虹已经审过了,有几处改动,请他再审。
然后过没过的王伟也不在这里,路北岑猜不到,但是大概率是这姑娘排片的时间到了,她就自作主张配音剪辑了,后期做完包装,没想到又撞到了岳长虹审片,关键是岳长虹之前说的硬伤她就还没改过来。
岳长虹最不爱惯人毛病,一脸寒霜盯着眼泪扑簌簌往下掉的女孩子:“说你你就哭,这是工作单位,又不是幼儿园,你说你哭什么,我哪句话骂你骂错了?”
本来这个时候,一般人都是低着头不吭声,或者表态自己会改过来,这事儿大概率也就平息了,岳长虹从来都是对事不对人,事情过去了,稿子改好了,该咋的咋的,她不会特意给人为难的。
哪知道,突然之间,一个带着抽泣,细若蚊蝇的声音传了出来:“那不是,不是还有上帝视角吗?”
岳长虹也不知道是太过惊讶还是真没听清她说什么,反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那姑娘昂了昂脑袋,好像在和恶势力做斗争一样,还提高了声音:“我说这是上帝视角!”
沈忱的眼眶不自觉地缩放再瞪大,用上帝视角来说,心里估计想的就是:“卧槽,你牛逼!”
路北岑是真的想捂脸,真不知道这姑娘哪儿来的勇气和底气。
岳长虹直接被气笑了:“你当你写的是小说啊,还上帝视角,你知道上帝视角是怎么回事吗?咱们这是电视台,是做电视,不是你自娱自乐的地方,你所写的每一个字都得有采访来印证,每一个当事人心里怎么想,都只能由她自己来说,不能有猜测,凭空捏造……”
说到这里,岳长虹突然觉得有些意兴阑珊,摆了摆手,又冲路北岑道:“算了,小路你来!”
路北岑心头一跳,果然这是要摊派到自己头上,她连忙打岔道:“长虹姐,要不您先把我那两期片子审一下,主要是一个案子做成了两期节目,写的时候还好,编的时候就觉得差点意思,我心里没底,要是您觉得不好看,我就赶紧改改,压缩成一期。”
“啊,不会吧,稿子我看了,觉得还不错啊,那也行,先看看你的片子,”岳长虹说完这句,又把视线扫到那个仍旧在情绪激荡中的小姑娘脸上:“你也别走,学习一下路老师的片子,自己找找差距……”
说着岳长虹一边示意沈忱把路北岑的片子调出来,一边继续絮叨:“真是一茬儿不如一茬儿,小路你们这茬儿编导还真没让我费什么心,要是小冉和韦烨还在,就这样的稿子,怎么的也得再学习半年才能上岗……”
在路北岑尴尬地快要社死之前,沈忱很是配合地把片子调了出来,岳长虹才终于再次进入审片状态,两期节目一个来小时,全程没有说话,因为节奏紧张,该悬疑的时候悬疑,该煽情的时候煽情,看完让人就是酣畅淋漓意犹未尽,却又充满唏嘘。
“哎,这姑娘是真的让人可怜又让人无语,不过站在她的角度,确实很难不犯魔怔。片子挺好啊,没什么问题,那个,沈忱,最后那个女孩子的照片出来的画面,多留两帧,把配乐调一下,那里气氛烘托不太够。”
沈忱连忙点头,在小本儿上记了一笔。
岳长虹想了想又道:“你现在就改吧,小王这个片子今天肯定改不好,你改完我看看,今天明天就把这两期节目顶上去,小王那个片子,小王你能不能改好?”
路北岑见岳长虹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暴怒,暗自松了口气,沈忱见岳长虹没注意,悄没声给路北岑伸了个大拇指。
那姑娘连忙点头,好像也学乖了:“能,我能改好。”
岳长虹见她服了软,倒也没有揪着不放,至于趁机批评教育,那是必须的。
“那行,你这节目就推到后天播吧,这是有人给你填空,哎,算了,刚看了路老师的片子,学到了没有?双线叙事,还能把故事讲得精彩紧凑,整个片子没有一句说那受害人怎么想的,但是却能让你清楚明白地感受到她的悲剧,这就是功力,你要好好学一下,回头让路老师把她的稿子发给你,仔细揣摩一下……”
大概是终究看了两期精彩的节目,让岳长虹的心情好了起来,等沈忱改完片子,审过之后,又絮叨了几句就离开了编辑机房。
见岳长虹走远了,沈忱长吁了一口气,冲路北岑道:“牛掰,你就是救苦救难的菩萨,我马上把片子送去播出机房,等我回来请你喝可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