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天白云,青山绿水,别墅前面有个水塘,还在铁栅栏前面筑了个小坝,坝上两个茅草蓬搭的遮阳伞,像是装饰又很实用,因为小坝的原因,塘里水声清幽,也不知是真的活水,还是水坝的高低落差造成的活水,反正在遮阳伞下钓鱼,端的是一派好享受。
不过这地方,主要在钓鱼的心情而不在真的能钓上鱼。
此刻,蒋中泽和范其冈就坐在那两把打伞下面,一人一支别墅里现成的鱼竿,连饵料都是准备好的。
同样是钓鱼,看上去一样悠闲,但是两个人的心情却截然不同。
蒋中泽是真的在享受生活,眼前美景一片,妻子就在身后的别墅里,是真的身心愉悦。
范其冈眼睛盯着水面,眼神却并不聚焦,脑袋里更是神游天外,不知道在想什么,偶尔转过头看看蒋中泽,却又一脸便秘似的憋回去再转过头。
难得见范其冈那个老狐狸这副模样,蒋中泽只觉颇为有趣,却也只是不动声色,朋友和朋友之间,也是有界限的,尤其像老范这种心思深沉,自视甚高的人,他不开口,旁人就不能贸然踩界,再说老婆大人下了封口令,就更不好多说了。
两个人枯坐了一个来小时,范其冈终于憋不住,掏出根烟点着了火,蒋中泽有些好笑地瞥了他一眼:“本来就没鱼上钩,你再点根烟,把鱼都熏跑了。”
范其冈很是郁闷地呼出一口烟:“这哪是钓鱼,浮标被水冲得不停地动,还用得着熏?”
蒋中泽忍俊不禁:“你知道钓不到鱼,还坐了这么久?”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你说她干嘛要这么躲着我?”范其冈貌似无意,实则很想从蒋中泽这里问出点什么。
“你要钓鱼,鱼当然不想被你钓,自然就得躲着你了。”蒋中泽自然而然开始顾左右而言他。
范其冈很是不悦:“认识多少年了,你跟我打太极,有意思吗?”
蒋中泽耸了耸眉毛:“我跟你打什么太极,你不知道的事我一样不知道,但是我想了下,为什么钓不到鱼呢,最大的可能性无非两种,一种是太想钓到鱼了,一种就是我们这样,不是为了钓鱼而钓的。”
大概是冉臻一大早就带着冉一凡上了岛,等范其冈知道的时候,岛上的船都开走了,他是不留也得留在这里,整个人就有点急躁,又憋了这么久,再听了蒋中泽这长篇大论的似是而非,已经不耐烦继续这么兜圈子了。
“老弟,你怕是不记得了,我可比你大了整整七岁,四十多的人了,骤然知道自己有个儿子,儿子的妈,不说一直想着,但是心里不是没惦记过,我哪有什么钓鱼的心思,就想着一家团圆,以后小日子……”
蒋中泽对冉一凡的身世不是没有猜测,这下直接在范其冈嘴里得到证实,还是忍不住侧目:“不会吧,老范,你说一凡是你的儿子?”
“你还装?”
“我真没装,我只是看你的状态猜测过,但是这么大的事,你怎么确认的?”
“我看见那个孩子就觉得跟我小时候挺像,然后就……”范其冈很是烦躁地挥了挥手:“我怎么知道的是重点吗?现在是怎么把儿子的妈追回来。”
蒋中泽一看范其冈的表情,加上他的语焉不详,就知道他果然暗中做了不少事,前后想想就觉得突然能理解妻子和方南的忧心:“这么复杂的事,你这么大个律师都没办法,我能有什么办法?”
范其冈胸口一滞,他是来讨办法的吗?明摆着就是来套话的好不好?看范其冈一脸被噎住的表情,蒋中泽反而笑了:“不过你弄清楚一凡是你儿子的事情,肯定不是通过什么正当渠道吧?我可听一凡说过他有爸爸的,站在孩子妈妈的角度想想,躲着你不是很好理解吗?”
“狗屁爸爸,一个烂人,现在跟条死狗差不多……”
这种事,蒋中泽不想细问,但是站在孩子的角度,他还是忍不住说道:“话可不能这么说,你要在一凡面前说出这种话,你觉得孩子会怎么想?而且就你这个态度,冉律师怎么知道,你到底是冲孩子还是冲她?”
“这有什么区别?反正都是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为了孩子好,她想怎么样,我都认了。”
蒋中泽轻笑着摇头:“老范,你是不是想得太简单了,虽然我不是在国内长大的,但是道理都是一样的,冉律师现在着急给孩子找爸爸吗?我看他们母子俩在一起生活挺好的,她有事业,不缺钱,可以照顾好孩子,一凡你也接触过,健康活泼,人家并不是缺你不可!”
“可孩子事实上就是没爸爸,在学校不会被人笑话吗?国内的事情你不懂,我们那个时代,那家父母要是离婚的,孩子都会被笑话。”
“那是什么时代的事了?亏你还是律师,据我所知,现在国内离婚率可不低,有那么多单亲家庭,以后可能还会越来越多,所以单亲家庭是个问题吗?”
蒋中泽见范其冈沉默不语,只是默默又点了根烟,想着既然已经说了,干脆就多说两句:“你这就是关心则乱,虽然说孩子很重要,但是婚姻这种事,绝不是有个孩子就能解决一切问题,你愿意为了孩子将就,但你怎么知道人家冉律师怎么想的?”
“谁说我是将就了,我怎么就将就了,我范其冈什么样人你多少知道点,要说当初真没想法,也不可能有这个孩子。”范其冈一口烟喷出去,连忙辩解道。
蒋中泽似笑非笑道:“我现在是真搞不清你究竟什么人,而且就是因为有了这个孩子,我才对你老范刮目相看啊,更何况这孩子什么情况下有的,内情我不清楚,别人也都不清楚。”
说到这里,蒋中泽扯了扯嘴角,转过头,声音变得很轻:“但是那时候你可还没离婚,这对冉律师和一凡来说,并不是什么很光彩的事情。”
长久的沉默之后,范其冈丢掉已经燃尽的烟蒂:“你是说我不能认回我的儿子?”
“我不知道,反正在国外,律师的声誉是很重要的,国内什么情况你比我清楚,我只是觉得,你如果一意孤行,只会把这件事弄得更复杂。”蒋中泽轻轻摇了摇头。
又是长久的沉默,范其冈想的,要比蒋中泽点到的多得多,之前没想到,不是想不到,而是一直沉浸在对一凡的患得患失和确认后的巨大喜悦之中,现在被蒋中泽这么一点,才发现这件事还真没有那么简单。
越想越觉得烦躁,范其冈不禁搓了搓脸:“那我怎么办?我总不能眼看着她带着一凡嫁给别人,让一凡再叫别人爸爸吧?我受不了,是个男人都受不了……”
蒋中泽慢悠悠收起鱼竿:“还是那个问题,你到底是不愿一凡喊别人爸爸,还是见不得冉律师嫁给别人,这件事,对你来说可能不是关键,但对冉律师来说,兴许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