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西,绿洲城。
魏帝亲征、率重兵压境,赵氏大军据城困守不出,至今已有月余。
眼见得己方图穷匕见,赵姓帝姬遂公然于两军阵前,一身素缟,手捧血书,痛骂魏帝“不忠不孝,不仁不义,愧对于天,罪在万民”。当夜,帝炁于营中遭刺,自此旧伤复发、一病不起——
“你们说说、倒是说说,这仗究竟要打到什么时候?!”
城外,两军对峙,难掩肃杀;城中家家掩户,一片萧瑟。
往昔门庭若市、熙来攘往的金枝酒楼,如今,亦只剩零星几个或长吁短叹、或愤愤不平的茶客。话题说来说去,无外乎都围绕着眼下僵持不定的战事,怒骂愤慨之声不绝。
“都说那昏君如今病得有进气没出气,药石无灵……按说,这正是天赐我辽西的大好时机!为何帝姬仍不下令,出城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可不是么,要战便战,要降便降。这么拖着等着算什么!”
“难不成真要等他大魏铁蹄踏平我辽西,他们姓赵的才肯止息干戈、一致对外?赵老将军若是在天有灵,岂能安息!”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正聊得火热之际。
“说得轻松!”忽却听二楼雅舍中、一声毫不掩饰的冷哼传到耳边,“你们这些个只知纸上谈兵的糊涂虫,当打仗是你家开火做饭,要战便能战,伸手便有吃的么?”
“你这人怎么说话——”
“我怎么说话,我倒要问问你们这些辽西人,一口一声帝姬,难道还真以为她区区一个毫无建树的妇道人家,不过占着一声先人传下的‘帝姬’名头,便能镇住底下人的野心?她眼下不打,不敢打,只有一个原因,打不过!”
“这一仗打输了,你们这些平头百姓死不死,还未有定数,但她们赵家人,到时有一个算一个,都得杀了祭旗!”
“……”
多可笑。
兵临城下,困兽犹斗。
对于曾背靠二十万赵氏大军无往不利,雄踞八方商道的辽西人而言,再没有比“打不过”——这更直白、也更伤人的三个字。
争执的苗头一闪而过,再被浇灭。
酒楼中,面面相觑,只剩鸦雀无声的死寂。
末了。
却不知是谁低声咕哝了句:“若是平西王还活着……”
若是他还活着。
若是平西王赵莽仍正当壮年、据守一方,令四方忌惮,辽西又岂会被人“欺凌”至此?
一声叹息,终只流于杯盏轻碰的无言相对中:
赵氏坐拥麾下将士十五万,却坚持避战不出,死守绿洲城。
反倒是拖家带口、挤破脑袋要离城避难的民众,每日在城门口大排长龙。
昔日物阜民丰、引人眼红的商贸要道,一夕之间,家家闭户,愁云密布。还愿咬牙留守于此的百姓,无外乎是将身家性命、尽数寄托于镇守此地的赵家大军,只一心盼着他们哪日能反扑魏氏、一举得胜。
殊不知,此时此刻的王姬府中。
同样也是一副人仰马翻、焦头烂额的景况——
“不行!绝不可行!”
还未待听得赵明月将魏家兄弟的成算逐一道来。
猿臂蜂腰、满脸肃杀的高壮男人已是难压怒气、猛地拍案而起,“我辽西赵氏,岂能向突厥人借兵?若平西王与我岳丈泉下有知,见我等竟向宿敌摇尾乞怜,怕不是要赶紧托梦、将我们这些不肖子孙拉去作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