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蓝如洗的天空,渐有乌云堆聚。
他背身对她,“还记得少时,曾来家中为你算命那位先生吗?”
【孩子,日后,你当遇难成祥,逢凶化吉。或不能事事顺心,必能百愿如意,处处皆乃意外之喜。行到山前,有刀辟道,坐到水穷,流水推舟,你的父母亲,已将这凡世中最宝贵的一切留给了你。还望你,珍重性命,长命百岁……终有一日,得窥太平。】
沉沉闭上双眼前,听见的最后一句话,于忽起的凉风中幽幽飘远。
“你的确遇难成祥,逢凶化吉,因为,你所借来的运,注定了无人可挡你前路,而我们这些人,殿下,”他说,“我们,不过是你的垫脚石,是你父母亲经营铺路留下的、理应为你舍生忘死的马前卒。我父如此,我本亦当如此。我的妹妹,亦如此。”
“可是……不甘心啊。”
天际乌云压顶,风雨欲来。
终究还是,不甘心,活一世,为人牛马。
这般毫无选择的人生,谁又能真的甘之如饴?
……
她的世界,终陷入一片被泪水洇透的黑暗中。
破碎的记忆里,似乎仍有父亲宽厚的肩膀,有阿娘温暖的怀抱,轻抚发梢的温柔手指。可那一切,本都不属于她。
【谢沉沉……】
连谢沉沉这个名字,都不曾属于她。
她还剩下什么呢?
什么……都没有了。
过往的一切,都被渐次尘封,她走在没有出口没有尽头的黑色甬道中,却仍跌跌撞撞地向前走,似乎有什么声音在前方——还在锲而不舍地唤着她去。
可,到底是什么呢?
【芳娘……】
芳娘——
她忽然顿住脚步,在黑暗中茫然四顾。
“开始罢。”
谢缨拉开房门,迎上门外等候多时的百里渠,与躲在他身后,端着水盆、一脸惴惴不安的十六娘。
似乎并不避忌他们听见了什么,又或听到过什么,他只兀自从百里渠手中接过那把银蛇长剑,挂到腰间,随后抬步向院外走去,“外头的人,我会拖住。”
“等等。”
百里渠却突然回头叫住他。
“换了这一回,不会再换了?”
“……不会。”
“我与十六娘,你答应我,从此便可安生度日?”
“或需再躲些时日,但,不会太久。”
谢缨说着,低下头去,轻抚着剑柄上的蛇身纹路,“突厥,辽西……终有一日,大魏亦在我手。到那时,欠你的诊金,自当补还。”
“大可不必!”
百里渠冷哼一声,猛地摆手,“十六娘,关门送客!”
话落。
一人走向屋内,一人踏向院外。
似如当年山口处默契的分道扬镳,他们本“师出同门”——
又,终究殊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