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亦答了。
答的脑海中排演过无数次、早已烂熟于心的那句话:【回陛下,民女解明珠,于家中排行十六,故此,家人皆称十六娘。】
魏弃的脸掩在落寞夜色中。
窗外月光明灭晦涩,投映在他脸上的光影亦错落。
他迟迟没再开口。
沉沉却有一瞬恍惚——许是天光昏暗的错觉。
这一刻,她瞧不清切他鬓边白发,看不清楚他眼前灰蒙白翳,于是,端坐在床边的人,恍惚间,仿佛便又不再是生杀予夺、人人畏惧的帝王,而只是朝华宫中深夜惊醒,借着月光仔细端详她的少年郎。
唯恐眨了眼便梦碎,动作太大会将她惊醒,于是,一切动作都愈发小心翼翼。
那长长的沉默中,魏弃究竟想了些什么,她并不清楚,也无从探问。
然而,再开口时,他的声音分明已平静如初:【他们都说,你是她。】
【所以,魏咎知你遇险,宁肯背负一身骂名,也要穷己之力救你。】
【……】
她心中一颤。
勉强定了定神,却仍是低声道:【太子殿下的确待民女分外亲厚,不知,是将民女错认成了谁?】
【陆德生带你去过朝华宫。】
他说:【你已经知道那底下藏了什么。是不是?】
【回禀陛下,民女天生喜爱亲近鸟兽,在家中时、亦曾养过狸奴,那日肥……神兽受伤,民女心中有愧,故才万般恳求陆太医,将民女带入朝华宫中,亲眼见神兽无碍,方才宽心。】
……
他们分明是一问一答,又似各执一词。
鸡同鸭讲,谁也不愿松口,不愿让步。
而亦是到那一刻——沉沉终于明白,自己曾在每一步“行差踏错”后想的借口与解释,在他面前,都那样苍白无力。
因为魏弃甚至不是在向她求证。
他早已笃定“你是她”,再之后,所做的一切,亦只是在求她。
求她应允这句话。
若她不应,他便天荒地老地问下去——
无穷无尽地问下去。
至少这世上,还有一个人,能与他坐在一处“见招拆招”,还有一个人,值得让他不厌其烦地为她找无数个理由和借口。
【我若是早些对魏峥死心,早一日反,便不会让他有机会逼你喝下毒酒。那酒,后来我也尝过——肝肠断不过如此,是我让你受了这样的苦,你生气也理所应当。】
【还是你气我让你被人掳去?】
【我——伤了你的手。】
说到最后,魏弃的声音已然低不可闻。
沉沉却仍是一瞬意识到他要干什么,双目霍然大睁,左手伸出、死死拽住他的衣袖。
换在平日,以她那点力气,自不可能拦得住他。
然而魏弃的两只手——手臂,手指,早已各自支离,不过是靠布纱勉强重新固定。她拼命拉他,竟也起了作用。两人就这样僵持在原地。
“……若你真不拉他,他会如何?”
本已听得入神的魏咎,却在这时忽的问:“断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