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夷江氏九族、诛杀前朝皇室,究竟是为她报仇,还是为了他的太平盛世扫除障碍?陆茗庭无从得知。
在尹承眼里,陆茗庭虽然没有回答,她的沉默已经给出了最好的答案。
他单膝跪地,握住她的手,贴至胸口,“茗儿,既然你心慕他,又为何答应和亲呢?倘若他对你有情,登基之后,又为何不来接你?反而大肆选秀,应允立后之事?”
他以极其淡漠的语气,抛出一句句咄咄逼人的质问,陆茗庭听到“选秀”、“立后”的字眼,如被兜头泼了盆冷水,一股子痛意顺着脊背蔓延上来。
尹承见她这幅模样,心头亦是一痛,软声道,“我知道他伤透了你的心,他弄伤的地方,我会一点点补上去,茗儿,给我个机会。他是新帝,你是前朝公主,你们已经不可能了。”
陆茗庭不知道自己该哭还是该笑,粉唇颤了颤道,“这些年,我对你没有男女之情,我以为,你对我也没有……”
“那是以前。”他眉眼温润含情,“少时情谊深藏于心,长大了自然化为缱绻情深。”
一切言语在此时都显得苍白无力,陆茗庭不打算继续规劝他,抬眸沉静地看向他,“那好,我此生只求一心一意之人,你能做到吗?”
尹承一怔,顿了下道,“我愿意为了你……”
“你在勉强自己。”
陆茗庭脸色微冷,大力抽回被他握着的手,自藤椅上起身,“景国朝局不稳,你需要平衡后宫来稳定前朝,若为了我一人而失去好不容易得来的江山,真的值得吗?尹承,别承诺自己做不到的事情,我不习惯这样的你。我有些乏了,先回殿里了。”
……
禁廷。
秋雨瓢泼,天空怒云密布,在金瓦和红墙之间织就一面纷纭雨幕。
金銮殿丹壁之上,顾湛负手而立,望着檐角飞泻而下的大雨,静立许久,身形一动未动。
雨水顺着风势斜泼而下,将他身上的天青色衮服打湿半边。
太监低声劝了两次,余光触及帝王阴沉紧绷的侧脸,忙伏地不敢再劝。
天地间唯余噼啪雨声不绝于耳,顾湛目光定定,脑海里走马灯般闪过方才那封密信的内容——
“自前朝破灭,景国百官纷纷上疏诛杀前朝长公主,借机与我大曜交好,皆被景帝怒斥据之。前朝长公主去往景国之后,景帝待其恩宠隆重,置其于椒房广殿,殿中陈设一应依照我朝风物,长公主初至景国时,因惊厥昏睡一日一夜,景帝衣不解带,亲自在侧侍奉汤药,为后宫众妃子所妒。景帝寻得玉珍露后,命重兵日夜把守,长公主惊厥渐愈,景帝命御医将玉珍露取出,令长公主悉数服之。
景帝与长公主似有前情,每每相谈甚欢,景帝日日拨冗与其一同进膳,二人时常抚琴诵诗,景帝悦然不知时辰,直至深夜方自殿中出。一日,长公主于花藤下懒卧读书,景帝轻声近前,俯身握其肩,与其贴面交谈,时屏退左右宫人,直至一个时辰后方出……”
顾湛不发一言,薄唇抿出嘲弄弧度,看似稳如泰山,实则身子在微微颤抖,凤眸里隐着一层阴鸷盛怒。
岑庆立在廊庑之下,抬手拭了下额角的汗意。
他如今掌管暗探,十分清楚密信中写着内容,屏息了半晌,方慎重开口道:“皇上息怒,虽然先前安插在景国的暗探取玉珍露未成,如今阴差阳错,殊途同归,总算是解了前朝长公主体内的剧毒。”
是了,殊途同归。
他派出暗探的本心,便是取玉珍露为她解鸾凤毒。如今她服下解药,终于不必受鸾凤毒折磨,日后便能与常人无二,安稳度日。
那景帝同她有一段长达十年的年少旧情在,定会好生对她。想必无需太多时日,她便能彻底将他抛至脑后。
一切兜兜转转,终成惘然,又回到原点。
他站了许久,猛然转身进殿,抓起一管狼毫玉笔拟旨,末了,将明黄的圣旨扔到岑庆面前,“从今以后,只需奏报景政大事,关乎前朝长公主之事一概不必奏来。”
圣旨上的字迹龙凤凤舞,每一笔都饱含隐怒,岑庆未来得及从圣旨上收回目光,殿外太监高声道,“皇上,礼部尚书求见。”
帝王答应了选秀之事是不假,可这选秀全程一不到场,二不露面,礼部差人来询问,只得一句话——“自行做主即可”。
因这句话,礼部官员一连多日没睡过好觉,自古至今,为人臣者,有几个脑袋敢做主后妃遴选之事?
“礼部已经将初步遴选的册子拟出来了,务必请皇上过目。”
顾湛闭眼,压下眸中深沉猩红,再睁眼,那海水纹的册子已经递到了跟前,他瞧了一眼,随便指了几个人。
“安置到储秀宫,先习宫规礼仪,再赐封位分。”
“臣领旨。”
礼部尚书松了一口气,躬身退下,奈何转身时不经意一瞥,瞧见帝王手中的狼毫玉笔断裂成两截,一线淋漓鲜血顺着帝王的五指蜿蜒而下,在青砖铺就的殿面上砸成一汪狭小刺目的海。,,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