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人同样不忍心,抹泪叹息道:“谁说不是呢?他儿子磊磊和我儿子一个班,还到我们家来玩儿过,多可爱的一个孩子,虎头虎脑的,还那么聪明。听说是磊磊过生日想吃肉,黄老师实在没辙了,跑去菜市场,偷了一小块。你想啊,他那样的人,干这种事,不比上刀山火海还艰难?人家早发现他不对劲了。
那个摊主也可气,吓唬走就是了,非得又打又骂,各种羞辱作践,还泼了一盆洗猪大肠的脏水,黄老师哪受得了这个?找人把他优秀教师得的钢笔卖了几块钱,买了耗子药,剩下的钱买了棵白菜白面,包了顿饺子,一家三口走的干净。
你说说,这种事在报纸上看到几回了,平时看着虽然也心酸,其实没什么太大的感觉。可真真发生在身边,哎哟,可真受不了。”
两个妇女干部正在抹眼泪,办公桌上电话响起,一人接起电话沙哑着嗓子道:“我是黄秀梅……哦,赵厂长,您有事您说。开全厂大会……今天?!这怎么来得及……招工的?!还是大量招工?!好好好,我立刻通知,马上通知!!”
挂了电话后,黄秀梅对面的女干部惊奇道:“大量招工?咱们厂?”
窗户外面迷迷蒙蒙的,看着都让人觉得暮气和沮丧,不像是有转机的样子。
况且现在不是一家两家这样,全国上下都这样,哪还有工开?
黄秀梅却不管这么多,起身咬牙道:“管他什么厂,只要招人,能发工资,扫马路捡垃圾都成!走,现在去广播站,反复广播!”
……
这样的国有工厂,六十多年的生命里,规章流程早已成熟。
即便是紧急召开工厂会议,三个小时也将数万人召集在大操场上。
井井有条,即使是下岗工人。
主席台上,老厂长赵有志没有废话,对着话筒大声道:“同志们,咱们长话短说,就一句话:上级部门,没有忘记咱们鞍钢,给咱们工人找到出路了!!”
雷鸣般的掌声响起。
老工人们没有不熟悉老厂长做派的,光看他怒吼的语调,那就代表着有戏,代表着有希望!
赵有志果然没有长篇大论,指着身旁的一位西装革履的年轻人道:“这位是中枢给咱们请来解决困难的大救星,是港岛大唐集团的董事长,大唐钢铁咱们都不陌生,就是人家的。今天,他来……他来接你们了。”
底下都是中国最好的钢铁工人,是鞍钢最好的骨肉,如今要亲自送走他们,老厂长心如刀绞。
可是,他也高兴,不用亲眼看到曾经为工厂,为国家做出那么多贡献的工人们,吃那样的苦,遭那样的罪。
为了一块肉……
李幸站起身来,拿着话筒笑道:“我虽然是港岛商人,但说起来,我也是工厂子弟,还是钢铁工厂子弟。我父亲原先是京城红星轧钢厂的厂医生,我清晰的记得幼时的启蒙歌曲,第一首是《我的祖国》,第二首就是《咱们工人有力量》!今天,咱们重温一下咱们工人的歌,好不好?”也不等下面回应,就大声唱了起来:
“咱们工人有力量
嘿!咱们工人有力量!”
几乎是融入骨血源自血脉的,工人们不由自主的跟着喝唱了起来。
这首歌,已经有好一阵子没怎么唱了,打改开之后……
“每天每日工作忙
嘿!每天每日工作忙!”
“盖成了高楼大厦
修起了铁路煤矿
改造了世界变呀么变了样
哎嘿!”
只一小节唱完,无数工人们已经热泪盈眶!
工人,他们是最让人骄傲,最让人羡慕的工人,代表着先进生产力的工人老大哥啊!
看着主席台上那个挥舞着臂膀,唱的铿锵有力的年轻人,那些下岗工人们的心,颇有触动。
或许,跟着这个人干,真的会有出路吧。
一曲唱罢,李幸带头鼓掌,然后笑道:“不来虚的,我开门见山的问:鞍钢的爷们儿,怕累么?”
这话简直像挑衅,激怒了无数鞍钢人:“怕累?鞍钢人怎么会怕累?!”
李幸笑道:“那……怕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