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东山摇头道:“不必说。”
关于裴钱的长大,好像先生他对此很欣慰,也很伤感。
大概是因为喜欢也擅长讲道理的先生,发现这种心情实在是没道理可讲,便只好沉默。
就像孩子一个蹦蹦跳跳,眨眼睛就变成大姑娘了。
聊了些客套话和场面话,陈平安回到渡船,走向他们,笑问道:“聊什么呢?”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当学生的,说道:“大师姐还想偷偷喝酒,被我拦着了。”
当徒弟的,说道:“大白鹅跟谢次席不好好说话。”
陈平安笑眯眯点头,嘴上说着很好很好,抬起双手,一人打赏一个板栗。
崔东山问道:“先生是要回落魄山了?”陈平安说道:“先走一趟青同的梧桐山,白送了几张梧桐叶给我,得登门致谢。再顺路去一趟青虎宫,找陆老真人喝酒。之后就打道回府,继续在扶摇麓道场修行
。”
崔东山说道:“先生其实不用每次下山都这么有耐心。”
说到底,去梧桐山,还不是为了那对夫妇。所谓顺路,还不是想让那对师徒不必觉得欠谁人情。
“我们一点点的耐心之有无,可能就会决定很多所见之人的悲欢离合,怎么敢没有耐心。对吧?”
陈平安伸手按住崔东山的脑袋,继续说道:“就是曾经在路上遇到了很多有耐心的人,才能有今天的陈平安。”
裴钱嗯了一声。
崔东山叹了口气,“天大地大,先生最大,说的都对。”
陈平安说道:“我终于想明白一件事了。”
崔东山见机不妙,赶紧跑路,却被陈平安伸手按住脑袋,笑道:“又不用心虚什么,跑什么。”
裴钱想了想,准备离开,师父和小师兄肯定要聊正事,而且是大事。
陈平安却示意裴钱不用挪步,以心声与他们说道:“先前的某个问题,我一天不给出答案,某人就得跟你一样,等着答案。”
崔东山闷闷说道:“这是老王八蛋的用意,我也是再回过味没几天。”
陈平安打趣道:“所以大师兄为我护道,等于无形中赠予一张护身符,你这个学生心虚什么。”
这张护身符的名字,大概可以称之为“答案”,有关对错,有关过程和结果。
剑修陈平安在人生道路上,寻找答案的“画符”过程,崔东山在耐心等待,邹子在作壁上观。
崔东山小声嘀咕道:“老王八蛋上厕所不带草纸啊。”
陈平安气笑道:“别乱说。”
崔东山问道:“反正没啥事,再续一摊?”
陈平安说道:“我无所谓啊,反正酒量摆在那里,裴钱怎么说?”
裴钱说道:“我酒量一般,比不过师父,酒品同样排第二。”
崔东山瞪大眼睛,“小黑炭你啥意思,敢情就我两样都垫底呗?”
他们重回酒桌,陈平安要亲自下厨,还说冯雪涛那厨艺真心一般,不稀罕说。
裴钱坐着等待,闭目养神,眉眼柔和。崔东山趴在桌面上,打着哈欠,嚷着要喝酒要吃肉。
之后的今夜这顿酒,当学生和徒弟的,竟然都没有偏向先生师父,反而是大师姐和小师兄一起合伙,把酒量酒品都第一的人给喝醉了。
好像陈平安讲了一些当窑工学徒的趣事,大白鹅说了点自己年幼时被关起来逼着读书的糗事,小黑炭聊了些以前小时候在南苑国京城乱逛的好玩事儿。谢狗觉得自己如今是当大官的人了,胸襟得宽,气量得大,就想要跟那俩剑气长城的本土剑修笼络笼络感情,结果吃了个闭门羹,她悻悻然返回,不气馁,又去了一趟,与那俩剑仙好言相劝,如今咱们都是半个自家人,以前也无冤无仇的,没理由关系僵硬才对嘛……老妪听着门外的絮絮叨叨,便开始出言赶人。貂帽少
女做了个鬼脸,一通使劲敲门,就大摇大摆离开,走在廊道中,呸了一声,小声嘀咕一句,玉璞境剑仙嘞,呸呸呸。屋内那个故意板着脸老人差点没笑出声,老妪却是脸色阴沉立即起身,打开屋门,怒斥一句你敢再说一遍……结果那貂帽少女早就跑得没影了。老人本以为与那“少女”的关系算是彻底完蛋了,不曾想老妪轻轻关了门,返回座位,脸色柔和,扯了扯嘴角,笑了笑。老人直愣愣看着老妪,她蓦然而怒,一拍桌子,看什么看,老色胚一个,管好狗眼!老人无言以对,只敢心中腹诽一句,不年轻啦,再没有自知之明,总买得起一把镜子吧……结果不知怎的,老妪好似听到了老人的心声
,好你个糟老头,买不起镜子是吧?
老人呲牙咧嘴离开屋子,廊道拐角处,貂帽少女笑嘻嘻说道,“邢云剑仙,她脾气这么差,喜欢这种婆娘做啥子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