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云柚睡不着了。
她顶着睡帽冲进迟无的房间,在后者微妙的眼神里,手脚麻利地爬上他的床,气势汹汹地把他往墙上一推!
“老实交代!”云柚的表情凶神恶煞,“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但是一直不说?”
迟无心里默想他这是第几次被云柚壁咚了,面上风轻云淡:“说什么?”
“别装傻。”云柚冷哼一声,“那孩子是人虫混血的事,你早就知道对吧?”
迟无低笑,“就算我告诉了你,你又能怎么样呢?”
“……”
“你要宽恕他吗,还是要审判他血脉中的原罪?”迟无的目光愈发嘲弄,他毫不反抗,任由云柚控制住他的四肢,哪怕力道大到骨骼发疼,“我问你,在你的心里,对他的定位究竟如何?”
是罪人吗,还是无辜者?
云柚厌恶虫族,帝国上下都厌恶虫族,而混杂着人与虫的血脉出生的孩子,用膝盖想也知道他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
如果是在虫族长大,他多半会变成虫族的口粮;如果是在帝国长大,那情况也好不到哪去。
没有人比云柚更清楚帝国有多反感虫族,而当这股厌恨无法发泄到虫族本身时,转而向一个流淌着虫族血脉的、无力反抗他们的“弱者”发泄,不是人之常情?
因为他是虫族杂种,所以生而有罪。因为他足够弱小,所以肆意欺凌。
那个孩子能活着长大都是个奇迹。
迟无叩问的,更是云柚的本心。
他问她,你也和那些人类一样,觉得携带血脉出生,就是生而有罪吗?
“他当然错了。”在迟无骤然阴冷的注目下,云柚面色平静,补充道,“他错了,是因为他在已经可以辨明善恶的年纪,选择和连疏影狼狈为奸,助纣为虐,去伤害一个无辜的普通人。”
说的正是司长年。
“他伤害了司长年,所以做错了。帝国的人们把他当成仇恨的载体,因为他有一半的虫族血脉就恨屋及乌,当然也错了。”
“孩子的出生并非他们自己的意愿,无论什么时候,孩子都是无辜的。”
云柚垂下眸,声音忽然柔和了几分。
“他还没有酿成大错,包括连疏影,那就都还有纠正过来的机会。而帝国的畸形之处,我也会将其纠正过来。”他们都是她的责任。
迟无不作声了。
他的后背抵在冰冷的床头,床头那凸出来的雕刻纹路咯着他的背,分外难受。
他的眼里情绪抽得一干净,像是两块黑曜石,虽美,却冰冷得犹如死物。
“你刚才,说什么?”
迟无眼眸一抬,随即定住:“你觉得,你还有资格去纠正虫族的混血儿,去教导他向善吗?”
“有何不可?”云柚挑衅一笑,“他们都是我的子民。”
“不论他身上流的是什么血,只要他在帝国长大,他接受的是帝国的教育,他交的朋友是帝国的人,他也发自内心认为自己是人,那把他当做帝国的一份子又如何?”
云柚身上也淌着华夏的血,那是经过历史五千年演变后,充满包容性、融合性的一个民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