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一如网络世界,阴招匿藏,危机四伏。
几段琴音幽深湿暗,听众只觉寒气四起时,燕羽下颌微抬,手指利落而迅速地几勾几挑——日幕拉开,年轻人游马观花,畅观京城繁华,不徐不疾,不忧不怕。琵琶音清透如碧空,干净得能听出他的内心。
指尖弹拨的乐音如无数透明的玻璃珠子,大大小小在音乐厅壁间回荡。涤得全场听众跟着微笑放松,随着白马上的年轻儿郎看尽亭台楼阁,盛世繁花。
屏幕上,燕羽的手指忽又旋转,秋风扫弦般拨出一段段绵密紧凑的弦音,似急急似舒缓,似紧张似松弛。好似刺客接连来袭,而他牵着马儿摇着折扇,一开一合间,扇子抵去飞刃;一停一转间,偏身不沾拳脚。
琴音饱含故事与情绪,早已将众人带入音乐世界,屏气凝神,心无旁骛。
可就在这时,一楼后方观众席里突然有人起身朝前跑,边冲台上叫嚷:“燕羽你他妈搞舆论陷害恩师,狗日的忘恩负义,恩将仇报……”
听众一下要从乐境中抽离之时,保安们敏捷地扑上去将人摁住。
而台上燕羽丝毫不受影响,他眉心微锁,手指如鹰爪般在琴弦上勾挑;又细又长的手指清晰如玉枝,力度惊人地勾出刀剑般的声响。
台下角落里,闹事的人被摁在地上,嘶声挣扎,踢腾椅子,砰砰作响。
台上,燕羽表情冷肃,眼含刀光剑影,弹出急急刹刹的琵琶音,一段狂烈激昂的音符无半拍纰漏,完美得竟与现场的嘈杂刚好交织,一瞬将所有听众扯回乐境之中。
“你他——”那人被捂了嘴,挣扎着呜咽着想极力发出声音,可燕羽的琵琶如震荡的古钟,奔驰的马群,一人抵过一支军队,将他那点儿声压制得无人可闻,被保安们拖了出去。
台上弦音急急密密如暴风骤雨,突然之间,破开洞天!豪迈奔放中,刺客尽数倒下,年轻人挥挥衣袖,昂首出城。而城外,碧水青山,白马嘶鸣,少年郎纵马远去,唯留青山远影。
一曲终了,听众们沉浸在轻舟已过万重山的余韵中。无人记得甚至注意刚才的插曲。现场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燕羽静坐台上,工作人员小跑上来递毛巾和水,他轻擦了下脸上的汗,喝了一小口水,平复半刻,演奏下一曲。
他这次独奏会编排了十九首曲目,各种风格都有。对乐迷来说可谓听觉盛宴。
上半场多为古韵曲目,风格多变,有的豪情壮志,听得观众热血沸腾;有的凄凉悲情,叫人潸然泪下;有的幽深紧张,叫人揪心寒颤;有的柔情婉约,听得心旌摇荡。
可无论那种风格,他都是琵琶的操控者。琵琶弦在他手指撩拨下,成了最听话的乐器,一丝一缕,一震一荡间,传递出各种精绝琴声,紧紧抓住听众心弦。
中场休息间隙,观众席上起了阵阵激动的议论。众人感叹着他技术之精进、情感之充沛,神韵之精妙。黎里跑去休息室看他,他已换好下半场的白衫,人侧躺在沙发里,闭眼休息。
她蹲去沙发旁,悄看他容颜,以为他睡着了,正想离开。他抓住了她摁在沙发上的手。
燕羽似乎很累,没睁眼,但一直握着她的手,直到休息结束,再度登场。
下半场到后程,有了琵琶与其他乐器的重奏。譬如二胡名师钟老,登台与燕羽合奏《赛马》;笛子大师蒋老和他共奏《春江花月夜》;古筝大师薛凝与他合奏《塞上曲》……
各位名师的到场,足可见对燕羽的重视。一首接一首经典的碰撞,现场乐迷拍案叫绝,掌声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直至最后,宫政之登台,全场掌声如雷。
燕羽演奏会曲目单上的特邀嘉宾并没有写宫政之的名字,算是个惊喜。
黎里附近几个忠实乐迷边鼓掌边激动道:“我就说怎么可能没有宫爸!呜呜,我们羽神亲爸。最爱看他俩合奏。”
宫政之上台时,拿了话筒,一贯寡言的人,开口讲了几句:“特邀嘉宾里边没有我,因为我是自家人。”
全场欢呼。
燕羽亦抿唇笑了,眼角微弯。
宫政之说:“感谢大家来看燕羽的演出,希望大家能一直支持他。燕羽是个,”他吸一口气,有些感慨,“是个好孩子。很好的孩子。”
燕羽抿紧唇。
不知为何,黎里竟落了泪。而观众席里,不少一路追随的乐迷瞬间泪洒,纷纷抹面。于佩敏也拭泪。
有人哭喊:“羽神加油!”一下子,满场的人开始喊:“羽神加油!加油!”
“你是最棒的!”
“我们爱你!”
燕羽抿着很淡的笑,很轻地颔了下首,抱着琵琶坐回座位上。
幕布上出现六个行书大字《狼牙山五壮士》。
顿时鼓掌声又起,有人轻呼:“我去,就知道一定会开大的!多久没听这神曲了。”
这是首难度极高的曲目,以前宫政之在他的独奏会上和燕羽二重奏过。但那时宫政之为主,燕羽为辅。
而今晚,燕羽为主,宫政之为辅。师徒俩在国剧院舞台上向所有人展示了目前业内最顶级的琵琶技艺。
绝妙的琵琶音时密时徐,时悲时愤,时凄时励。而屏幕上燕羽的手指仿佛全程不停歇的白蝴蝶,不,是山谷里无数的白蝴蝶,春天里无数的白樱花,夏日里无数灿烂的光芒,在弦上飞旋,不知疲惫,不予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