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片。”黎里说,“成交。”
“……”燕羽说,“你一开始心里想的就是三片吧?”
黎里没忍住,笑容绽开。
燕羽于是掰了三片橙子瓣,很慢很慢地吞了进去。剩下大半,黎里跟于佩敏吃了干净。
燕回南回来,说:“你要不要休息会儿?”
燕羽却安静了,想了一会儿后,说:“我有件事想和你们讲。”
黎里明白,坐去他身边。燕羽仍有些虚弱,但精神不算差,情绪也很稳定:“我要救一诺。”
燕回南跟于佩敏来之前已听黎里讲过事情经过,所以对这名字不陌生;甚至对燕羽的话不太意外,但都没立刻给出反应。
燕回南低下头,双手用力抓了下头发,闷声:“儿子,当初的事,过去那么多年,我们没有证据了,说什么做什么都没用了。”
“我知道。我的事,已经没机会解决了。”他恍然一下,又回神,“但一诺的事应该解决。不然,将来会有更多的受害者。”
燕回南抬头:“你想好怎么做了吗?”
“告诉一诺的父母,一起找证据,把他的恶行曝光。”
燕回南毕竟活了半辈子,经验在,知晓事情绝非那么容易,可一时又不想挫伤他,狠搓了下脸,问:“那孩子是芦汐镇的?”
“嗯。”
燕回南眉头跟压了座大山似的,有些难以启齿,道:“那家境应该不好,要是……你想曝光,可后面他父母被收买了呢?”
病房静到可怕。
黎里忽脚底生寒。昨天,燕羽和她说起此事,她很支持,认为他必须要迈过这个坎。可现在只觉后背发凉,他们太天真,想得太简单。
燕羽脸上空无半点情绪,说:“或许不会呢?”
“就当他们不会。”燕回南何尝不知儿子心里的痛,可他更害怕他们太过想当然,“我听黎里说,他第一次被侵害是去年了。没有现场的直接的证据,警察不会抓人的。”
燕羽下颌一动:“那就网上曝光。”
“你们说的话,外界就信?人家形象那么好,艺术家慈善家教育家!哪怕外界有人相信,陈家什么位置什么势力?一堆公知喉舌给他们发言!他们不会反过来把黑的洗成白的,白的刷成黑的?”燕回南道,“你们设想这个学校里有其他受害者,可如果暂时没有呢?你们也设想当年、在你之前,有其他受害者,但你有没有想过,他的很多学生现在都在这行混饭吃,有的都结婚生子了。这事儿太丑了,人家为什么要站出来?”
燕羽没讲话了,眼神放空开去,不知在想什么。
燕回南问:“如果到时所有人都不信一诺,你怎么办?”
燕羽面色如铁:“那我就把自己的事说出来。”
黎里一瞬心惊胆战。燕回南瞪大眼睛,于佩敏急得站起身,大哭:“不行!燕羽你是男孩子,这个社会没那么开明,人家会笑话死你的呀!连女孩子被害,都有那不清白的人追着羞辱去骂。再说,你一点证据都没有,只凭口说,会出大事的!你这样万一把自己毁了!”
“妈妈,我已经疯了。”他红着眼睛,泪落下来,“我知道,事到如今,我说什么都没用了。但让我什么都不做,不行……不行的妈妈,我受不了了……”
于佩敏哭得浑身颤抖,拿纸巾擦他脸颊:“好好好,你别哭,你一哭妈妈心都碎了。”
燕回南别过脸去,眼眶通红。
燕羽哽咽:“我想努力,活下去,所以我一定要做。”
黎里又惊又惧,心脏狂跳,本能地紧搂住燕羽的身体。他只穿了病号服,很瘦,瘦得她怕他会随时消失。
病房陷入安静。
父亲说:“那你有没有想过,你没有证据。哪怕你说了,大家也不信?哪怕你说了,他也没有得到惩罚?”
燕羽没动。
燕回南肩膀垮塌着,但终于挺起来,一字一句,带着无尽的心酸和心疼:“儿子,你干什么,爸爸都支持。只是你一定要想好,怎么做,为了什么去做,做到哪一步。开弓没有回头箭,不论结果如何,你都要承受住,做好心理准备。爸爸知道,你心里苦,冤,恨,我知道这口气你一直咽不下。老子恨不得替你去杀人,替你去死。可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