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在案前的那个,他很熟悉,是东宫詹事何奎。
可何奎后头跪着的姑娘……瞧着有些眼生?
觉得眼生的不是他一人,太子殿下也一样:「你是何人?」
姑娘穿着一身荷色清新的绿纱,伏地而拜时,肩头微微颤抖,强撑着胆子回答:「……小女名唤何满枝。」
何满枝……
杨仪便有些明白了,之前朝中一直有大臣上书,说太子妃空缺,太子身边没个人服侍不行,要么从民间采选,要么就从大臣府上挑,总之,就是尽快把这事敲定了。
而其中被众人最为推荐的,便是何奎的女儿。
第一,何奎出身清白,于京中大族没有盘根错节的关系;
第二,何奎只有一个女儿,不至于出现外戚坐大的忧患;
第三,何奎的女儿长得小家碧玉,不至于乱了太子的心智。
所以很快朝臣们不约而同,都达成了一个共识:何家女性情柔顺,可纳为良娣。
此事太子并未回复,但大家都心照不宣,私底下已经把流程提了上来。
何奎也有心促成此事——他一介寒门,能在京中有一席之地,全靠太子赏识,然膝下无子,就这么一个女儿,他又高攀不上名门世家,倘若嫁给比何家还差的,岂不是委屈了自己、也委屈了女儿?
能入得东宫,侍奉太子,即便是不得宠,也比嫁给那小门小户的强啊。
再者,何奎是太子最信任的心腹大臣,论仕途发展,也该把女儿送进东宫的。
是以,何奎也不多含糊,开门见山道:「听闻殿下心绪欠佳,下官十分担忧,正好小女自制了一味莲叶清茶,特携小女敬献于殿下,望能解殿下烦忧。」
还送茶?
何满枝手捧一只巴掌大小的盒子,平举于头顶,至始至终都不敢抬头,亦不敢多说一句话。
杨仪「嘶」地抽了抽嘴角,冲一旁的袁策丢了个「你等死吧」的眼神。
在太子心情最不好的时候,把这个什么八竿子打不着的「良娣」放进来,岂不是嫌自己活太长了么?
只是,令他意外的是,太子倒也没有雷霆之怒,只淡淡「哦」了一声。
「起来吧。」太子殿下甚至还免了二人的礼,「看茶。」
「是。」宫人便端了茶水出来,一一奉上。
至于何满枝送来的那盒清茶,宫里伺候着的都是经过严格调教的,太子既然没有发话,那东西怎么处置就是门学问了。
自有掌事女官接过,当场持笔墨记录在册,而后对何奎微微一礼。
何奎猜不透太子心思,但他也知道,太子最忌有人自作主张,今日此举已是冒险,哪里还敢多费口舌?
因此捧着茶,也不敢提话茬。
何满枝性子更是胆怯,坐在下首揪着手帕,低垂着眼眸,不敢乱看一眼,也不敢多说一个字,就连呼吸都怕惹来什么是非。
室内的寂静更增加了她的不安。
她知道,婚嫁乃女子人生大事,若错了一步,便是满盘皆输。
现在这两个男人,一个决定了她的后路,一个决定了她的前程。他们两个一起,就能确定她的一生。
而她作为女子本人,却只能如受困小兽一般,等待他们的发落。
可他们两个,却什么都不说。
何满枝十分局促,只觉得如坐针毡。
碗盖轻响,她心中一跳,宫女将茶放在了小桌子上,并向她微笑颔首。
她忙站起身来:「谢谢姐姐!」
饶是宫女礼仪周全,也抽了抽嘴角,这何家女如此不识礼数,怎能入太子青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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