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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5 第 185 章 大改革之刃(第8页)

在场的人同时放声大笑,尹继善却说:“哎,我告诉你们,牵扯到重大贪污的事情咱们也不要掺和。以后也不要总是咱们几个在一起嘀嘀咕咕的,皇上最讨厌科甲结党习气。我今天接到吏部票拟,明天就要到南京去,你们在京城里也得小心,皇上的耳目厉害着哪!”

李绂一愣:“哎,好端端的,派你去金陵干什么?”

尹继善小声说:“奉旨抄家!这事儿我本来不好说,话赶话嘛说到这里。江苏巡抚鄂尔泰给皇上来了密折,把随赫德给告了。随赫德奉命去抄曹家。曹家从太~祖皇上那会儿,就归顺了大清,已是百年望族了。他们家亏空国库,可太上皇六次南巡就有四次住在曹家,这亏空除了曹家经营不善做生意赔钱外,还有接待太上皇的银子花费。太上皇能不念着吗?皇上能不知道?可那随赫德去抄曹家时,顺手侵吞了二百万两银银子。这次就轮着他也被抄家了。宦海风涛如此惊心动魄,怎不让人感慨万分!”

他们正在说话,震惊发愣害怕思索间,却见一个清秀小厮进来行礼:“老爷,隆科多大人来了!”

徐元梦立即起身,热情道:“快请快请。不不不,扶着我我去迎接。”随着两个美丽丫鬟搀扶他起身,他快步出来书房门,身后跟着一大群人,各个都是热情洋溢,跟迎接亲爹似的。后头小厮着急忙慌地喊:“老爷!老爷!隆大人还代表皇上问话呢。”徐元梦、李绂等人齐齐惊讶害怕。难道教育贪污牵扯到舒穆禄家了?

隆科多此行,是奉了皇上的命令,专程到徐元梦家里问话的。他的大轿刚在门前落下,就有管家跑了过来,一听说隆大人还带着口谕要问话呢,更是不敢怠慢,打了个千,便飞也似地跑了。顷刻间,只听礼炮三响,府门洞开,户部尚书徐元梦身穿朝服头戴顶戴,领着合府上下人等迎了出来,把隆科多让进正厅,南面站定。徐元梦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又说:“臣徐元梦恭叩皇上金安,聆听圣谕!”

隆科多应了一声:“圣躬安!”向下一看,见徐元梦一脸庄重,便摆着架子开口说道:“舒穆禄氏徐元梦,六月初九日申时,山东曲阜孔庙因暴雨雷击引起火灾。大成殿及两庑俱毁。衍圣公孔传铎将灾情上报,朕甚为关心,曾指出:“孔子道高德厚,为万世师表,今圣庙受灾,必当迅速恢复旧制,使庙貌重新。”并于同月二十三日派工部堂官赶赴阙里,会同山东巡抚共议重修大成殿事,务必按期完工。所需费用,由朝廷拨给。如今山东曲阜来报一直没有进展,责问徐元梦。钦此!”

“臣徐元梦有话回答。”徐元梦深深地磕下头去。“臣于二十八日收到工部堂官的报价,花费大约要一百五十万两白银。数额巨大,国家正当打仗的时候,供应粮草已经是艰难,臣要工部堂官和山东巡抚、山东孔家重新计算。然山东方面认为是臣故意不给拨款,认为修缮孔庙一事大过前线粮草供应,大过山东救灾,全国境内教育普及……臣无奈,故此拖延。”

“皇上有言:舒穆禄氏徐元梦才识卓著,多有建树,又日夜勤劳王事,不避烦难。徐大人,你的话,本官会回复皇上。请起来吧。”

问话使命一完,隆科多走了下来,双手掺起徐元梦,一甩马蹄袖就要行礼。徐元梦连忙上前扶住:“隆大人,这如何使得?来呀!西花厅设筵,隆大人请!”

徐元梦老褶子脸笑得菊花朵朵开,盛情洋溢。孔庙代表科举文人的利益,如今君臣博弈争斗权利,正应该强烈要求皇上大肆修缮孔庙。可皇上明显不想给孔庙批银子,他为什么要给孔家出力?万一皇上拿他开刀,这些利益同盟有几个能拼死救他?孔家人山东巡抚等人和皇上告状,皇上果然只是派隆科多来问问话,作一个表面文章。

徐元梦一颗心落回去肚子里,一个劲地邀请隆科多去喝酒。隆科多可不想再来搅和混水了。他知道,如今舒穆禄家这样转型文官科举世家的八旗世家、江南科举文人一圈儿那真是个是非之地,徐元梦这里的酒是喝不得的。如今大清改革派和保守派之间殊死搏斗,他哪还敢在这里停留:“老帝师,您的厚情我只好改日再领了。今儿个皇上要去畅春园,要我从驾……”

“得了吧,国舅爷!骗谁呢?”钮祜禄家的阿尔灵阿突然闯了进来,“别以为皇上时刻离不开你!徐大人府上几十年经营,上上下下几百人全是家生子儿奴才,和你说几句体己话还能走露了风声?再说,徐大人叫你谋反了吗?”

徐元梦上前一笑说:“隆大人,你别往心里去。阿尔灵阿的脾气你还不知道,刀子嘴,豆腐心!皇上今天要去畅春园,是张廷玉和马齐从驾;老王掞不行了,上了遗折,也要去看看;山东出了亏空,得叫果郡王去催;两江那里的亏空,要和方先生等人商议办法,派个钦差去。我说的不错吧?所以今天皇上用不着你。不过,话又说回来,我这里是个是非之地,我也是个是非之人。我并不是一定要攀扯你,能在一块说说话,也是为了你好。你要是不肯,我绝不勉强。”

别看徐元梦这话说得随随便便,从容不迫,可哪一句都是绵里藏针,字字都带着骨头。他对雍正皇帝的一举一动都了若指掌,更是让人吃惊。他的这张“情报网”撒得有多大呢?隆科多打了个寒噤,不敢再说要走的事了:“老帝师既然这么说,我要是不肯留下来,就是失礼了。其实,老帝师原来教导皇上一辈,如今又恩加教导皇子们,进职加俸,天子驾前第一人,谁能和您相比呢,我真是该为您庆贺才是。”

“哈哈哈哈……”徐元梦放声大笑,“说得好,走,跟我到花厅去!”

隆科多怀着一肚子的狐疑,跟着徐元梦来到后书房,却见里面有两个不大认识的人正在下棋。徐元梦走上前来,拉着隆科多说:“来来来,我来为你们引见一下。瞧见了吗,这位就是上书房满大臣兼步军统领九门提督的隆科多大人。”他又向边上一指,“这位嘛,是原来的南书房大臣索额图的门下清客汪景祺先生,至于另一位,大概就用不着我多说了,国舅爷见过的,前几天在宫中为圣母太上皇后祈禳的密宗真传空灵师。来来,大家都是我徐元梦的朋友,不必讲客气,也用不着安席了,就请随便坐、随便吃酒吧。”

徐元梦在主人席位上坐下,亲自把盏为各人斟了门杯,这才又笑着说:“你们别看我们这位国舅爷如今已见老态,当年可是金戈铁马气吞山河呢!太上皇西征时,在科布多被围,国舅爷背着太上皇突围出来,为大清建立了擎天保驾的不世之功啊!来,国舅爷,我先敬你一杯。”

隆科多忙站起身来说:“哎,这怎么可以?我的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还提它干什么?今天是您的大喜日子,还是让我敬你一杯吧。”

“好!就依着国舅爷,我喝,我喝。”徐元梦端起面前酒杯,一饮而尽,“国舅爷,你现在是正站在上风头上,我说句话,可能你不爱听。老子有言:‘福兮祸所伏’,说得真好啊!人哪,常常是一旦得意,就忘了后路,实在是可悲可叹。国舅爷你说是吗?“

隆科多沉思一会儿才说:“老帝师,我向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早年的事已经成了过去,不要再想它了,想得太多,有百害而无一利。当今皇上,虽然杀伐果断却并不寡恩。看看您的身边,受到皇上重用的人中,有多少是您的亲朋好友?今儿个又蒙皇上言语嘉奖,依我看,在君臣情份上,皇上已是十分顾全的了。”

隆科多说话时,那位空灵师像个狗肉和尚一般,一直在吃肉喝酒,对身旁之事不问不闻,汪景祺却不冷不热地说:“是啊,是啊,隆大人说的似乎有理,可你只看见了一面,没看见另一面。有人联名上表弹劾八爷和十四爷,要求将他削为庶民,你知道吗?”

隆科多不愿与这个并不熟悉的人说话:“知道又怎的?皇上已经把它留中不发了!”

汪景祺却似乎对隆科多的态度视而不见:“留中不发并不等于结案!最近皇上选派十名侍卫到年羹尧那里‘学习军事’。九爷也在其列,你知道吗?”

“啊!?不会有这种事吧?九爷,九皇叔?这是真的吗?”隆科多苦笑一下,算是默认了。“我还真的不知道这回事,老帝师您看,八爷和九爷的情分谁不知道?我知道您担心九爷。要不要我再向皇上通融一下。”

“算了吧,国舅爷。我亲自去和皇上求,还求不下来呢,你又能顶什么?”阿尔灵阿气愤地说,“不光是九爷,还有十爷,也被发出去了,说是让他去护送一位喀尔喀台吉的灵柩。哼,那是该着十爷干的事吗?这事只需派一位官员就能办好,喀尔喀离北京万里之遥,要过沙漠瀚海,还要绕过青海战场,这不是明摆着要十爷去送死吗?”

隆科多越听越惊,越听越怕。索额图从前是曾被康熙处以永远圈禁的人,而现在和他说话的这个汪景祺,又是索额图当年得势时的清客,他怎么会进入徐元梦府,他怎么会对朝廷中的事这样清楚?他,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呢?

隆科多因不知道汪景祺现在的真实身份,又听他对朝廷里的事了解得太多,心中充满了疑惧。他脱口而出地问道:“汪先生,你关心的事未免太多了吧?”

汪景祺的眼中闪着绿油油的光芒,却不冷不热地说:“我这就要说到你了。你自以为是顾命大臣、受恩深重;你自以为是忠心耿耿,实心实意地在为皇上办事,这都一点不错。不过,学生却想提醒你隆大人一下:身为提调京城兵马的长官,驻在锐健营和绿营换防,你知道不知道?有人建议更换丰台大营提督,你又知道不知道?别别——别先着急,有人参你卖官受贿,说你在密云祖陵置了一百顷庄园;还有人参你飞扬拔扈,对皇亲无礼。比如,你在十二皇叔面前擦身而过却不行礼;你说二十三皇叔‘童稚无知’这事可有?还有人参你曾说过,‘白帝城受命之日,就是死期到来之时’,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大概用不着学生告诉你吧………”

汪景祺侃侃而谈,如数家珍;隆科多却战战兢兢,似遭雷殛,徐元梦向汪景祺摆摆手,他自己却走上前来说:“天威难犯哪!国舅爷你自己心里应当明白,你并不是忠臣,也不懂帝王之心!当年太上皇剪除鳌拜的前一天,不是也曾封了他个‘一等公’吗?这与今天的情势有什么不一样呢?八爷、十四爷被送去守皇灵,九爷、十爷受到整治;皇上还需要年羹尧富宁安等人替他打一个大胜仗,需要李卫和田文镜等人替他改革;接下来的便是整顿吏治,横征暴敛荼毒百姓。如此文德武备双管齐下,待到功成名就的那一天,他还能再要你这位顾命大臣?你自诩为国舅爷,辅了太上皇辅新皇。可这只能是你的一厢情愿,因为雍正皇帝不是阿斗!”

徐元梦这话说得一针见血,透彻无比。隆科多坐不住了,他猛地站起身来,眼中露着凶光,咬牙切齿地对徐元梦说:“老帝师,你这话为什么当着我的面儿说?一年前你说了这话,尚且可以有机会……现在坐在养心殿的可能就是你的主子八爷了!唉,如今一切都晚了,你才把话说透。可说透了又能如何呢……说吧,你给我隆科多一个章程,我去办!”

“好!这才是我们满洲汉子说的话,这才是真豪杰!”徐元梦拍案而起,来到隆科多身边,“我实言相告,我们——包括十爷、十四爷在内,早就死了篡位称帝之心。但是我不能不顾着我八爷、九爷十爷。更为了我们大清江山,不致于出个秦始皇那样的暴君,也为了我们这些人不会被一个个地送到屠刀下,我们就得另外拥立一位新主!”

“……谁?”

“阿弥陀佛!”一直在大吃大喝而没有说话的空灵法师,突然开言了。只见他双手合十,掷地有声地说:“二阿哥弘皙、三阿哥弘时,龙日天表,贵不可言,乃是两位救世真人!”

一听说他们选中的人竟是弘皙和弘时,隆科多又目瞪口呆了。弘皙身份上本就没有希望。而雍正皇帝的儿子,可以说都是隆科多看着长大的。弘时这小子,连他的小弟弟弘历、弘昼、福沛都不如,更不要说那位好学上进、风流儒雅的弘晖大阿哥了。难道就是这样的两个人也有帝王之份?不,他们这是找了两个幌子,找了两个傀儡!

隆科多盯着空灵师问道:“大师深通天理,不过我不明白,今天在宫里,你为什么劝说圣母太上皇后和皇上和解,又为什么不……”说到这里,他突然停住了口,下面没说的那半句话是谁都明白的。

空灵莫测高深地说:“和尚岂能违天行事?圣母太上皇后身为皇上的生母,自然要劝说她和皇上和解表示慈爱,要天下人都知道皇上的不孝。阿弥陀佛!”

在一旁的徐元梦等人可不敢让这个空灵法师多说。这和尚是他费了好大的劲,绕了好大的圈子才请来的。别人不知道,可他徐元梦心里有底,空灵于佛学懂得不多,其实只是个武僧。但这一点无论如何是不能点破的,一露出口风,空灵就成了“空而不灵”了。所以他赶快接过话头来:“唉呀呀,一日三秋哇,还要再等三年!我说国舅爷,这回咱们可不能再错过机会了。”

隆科多似乎下了死心了的样子:“徐元梦、阿尔灵阿,你们说吧,叫我干什么?”

徐元梦没有忙着说话,却看了阿尔灵阿一眼。阿尔灵阿心领神会地说:“国舅爷,皇上最忌讳朋党,皇上当年就是‘孤臣’。这样,以后我们见了面也只是心照不宣,甚至表面上我们还是‘政敌’。我们要千方百计地稳住眼下的这个局面,不能乱了套。原来我曾想凑着张廷璐的事,在张廷玉身上下点功夫。可是,不行。汉人一个个都是胆小心大的人,似李绂这样能干骄傲的极少。要紧时他们是难以指望的。现在最要紧的是年羹尧,他带着兵在前线,光是中军的两万人,就任谁也别想动它!到时候,哪怕是年某能保持中立,我们也就有了七八成的把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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