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哥都知道。别担心,妹妹乖。”四爷抱着妹妹,任由她哭个够。她告别了亲人,跟着额驸儿子女儿一起出来午门,嬷嬷搀扶她浑浑噩噩地上了杏黄凤撵,她忍不住又是泪流满脸。
她的亲人们啊,下次什么时候能再见一面?
七长公主呜呜地哭着,额驸上来马车抱着她颤抖的身体,宽厚的手掌笨拙地拍着妻子后背安慰:“不哭不哭。”七长公主在夫婿的怀里,哭的更凶。
母亲永远不明白,或者她明白却怎么也不想承认,她亲自养大的胤禵,在格局上就是差了皇上一等。可她最疼胤禵。皇上四哥养在母后身边,六哥身体弱她只关注身体,自己养在皇祖母身边,养在她身边的小妹妹没有养住,胤禵养住了,承担继承了她所有的希望。
她只是一个宠妃,她会宫斗,却不懂朝堂。她有宠妃的明理,却没有国母的高度。自己有幸挣脱这一摊乱事嫁去科尔沁,可皇上四哥呢?六哥呢?面对母亲这般任性,该怎么办呢?这次领兵,十四弟没有机会,母亲又会怎么闹呢?七长公主只能哭。
年羹尧回京。田文镜回京面见皇上后出发去河南。富宁安和格斯泰都表示他们不愿意在京城做大学士,想去打仗,四爷同意了,提拔牢里的马齐做大学士,任命张廷玉为内阁学士,李卫为直隶驿传道、戴铎去福建……一番人事调动,从四川调鄂尔泰做江苏布政使,协助查弼纳治理两江。
册封七长公主为固伦公主。康熙恼怒六长公主生私生孩子,拒绝给她做固伦公主。于是其他所有非太上皇后所出公主都还是和硕公主。册封嫡福晋乌拉那拉氏做皇后。册封侧福晋年氏为贵妃。其余潜邸中女子,四爷挺烦恼,干脆俱是贵人,享嫔的待遇,配合皇后和贵妃协理宫务。今年大选小选新进宫的女子俱是答应。这样一来,倒也人人服气,不患寡而患不均嘛。
封赏皇后之弟郭木布一等公,追封乌拉那拉氏的曾祖父、祖父、父亲、为一等公,祖母、曾祖母为一品夫人。册封年贵妃之父年遐龄一等公。其余后宫女子的娘家,都没有封赏。这也是一种“公平”了。
这一天傍晚,四爷去无逸斋检查功课回来,去乾清宫学堂的路上,见到胤祥站在学堂门口发呆,便问道:“十三弟最近心事重重,有事?”
“一点小事。”胤祥回神,站直了身子请安,心事重重地说道,“皇上,地球和平司的人一直没有动静,官员们有异议。”四爷没言声,踱至学堂亭子里,望着外头黑下来的天色,半晌才问:“为什么呢?”胤祥盯着四哥的背影,跟上台阶上来亭子缓缓说道:“他们怕地球和平司是锦衣卫,地球和平司一直没有动静,他们反而更担心了。”
四爷回过头来,脸上已是挂了一层严霜一样冷峻,却不吱声,幽幽望着胤祥。
“汉朝有绣衣使者、唐朝有靖安司,宋朝有皇城司,明朝的锦衣卫东西厂,历朝历代这样的衙门都饱受后人言语。皇上,臣弟担心您。”胤祥毫不畏缩地看着四哥,“臣弟知道地球和平司的存在是必须,但事关皇上名声,我们可以另外想办法。国家取士授官,自有制度。况大清国运正盛,人才济济,中外有才人士尽有皇上取用,皇上!为什么一定要留下粘杆处的人?”
四爷脸上毫无表情。
“邬思道原是犯罪之人。”邬思道道,“康熙三十六年臣为孝廉,应天府试,率五百举人抬财神大闹贡院,此事震动朝野,天下皆知。虽说是激于义愤,到底是触了国法,朝廷下旨捕拿。用此不忠之臣致于臣下议皇上为不孝之君。”
四爷听得悚然动容,不觉坐了下去,抚膝沉吟道:“接着说。”
“随着皇上登基,粘杆处的作用,基本上消息灵通的人都查到了。”胤祥见他似乎动了心,舒了一口气,又道:“邬思道跟着皇上,顾问侍从,无不听之言,无不从之计,无数惊涛骇浪之中早已殚精竭虑耗尽心力,已经熬干了的药渣,皇上放他走,臣弟理解,也感动。可是粘杆处其他人,皇上您真要都留着吗?臣弟担心皇上的安全和名声!”说着,泪水已走珠般滚落出来。
四爷也不禁黯然,上辈子登基那天他曾经想要下毒手灭口,原是听了文觉的警告,外边胤禩党羽如林,政局不稳,放着粘杆处一干人无法处置,日后将雍亲王府的事兜出来,正好给胤禩借来推波助澜,所以打算喝酒之后,下半夜动手全部处死。但他最后,没有。
邬思道、性音、文觉等人,其实已表明永不从政,永不泄密。想起十几年知遇之交,朝夕赞襄,吟诗论文,这些情分也难一古脑儿付诸东流。
更何况,他自己知道,这是两辈子的情分了。上辈子都没有动手全杀了,更何况这一辈子呢?
这辈子,情况不一样了,就如同这辈子他不是只能启用年羹尧打仗。
想着,叹息一声道:“你的心我都知道了。地球和平司不是锦衣卫,相对理藩院和慎刑司,它主要是负责国际情报。有关铁帽子王册封,不知眼下你有什么打算?”
胤祥顿时放下了心,从容说道:“臣弟还是拒绝。皇上,您不能太偏心臣弟了。我知道您要册封六哥和臣弟做铁帽子王的心意,可我们都不能答应。”
“好,依你。”四爷想着汗阿玛还在呢,确实不能偏心太明显,起身拍拍他的肩膀,口中道:“不过你最近负责会考府劳累,又什么银子都不收,小花生的嫁妆朕要好生添妆,朕再给你送去五十万两银子,给你日常花用。这是给你福晋的,不是给你的。你不管家不知道柴米油盐酱醋茶的烦恼。”
“谢皇上!万岁如此隆恩,臣弟粉身碎骨不足以报万一!”胤祥不敢再拒绝,麻利地谢恩。
“不必说了。”四爷摆摆手,叫进一个太监,吩咐道:“你去传朕的话,要苏培盛拿朕私库银子,给怡亲王府送去五十万两,十三福晋收下后,你来回话!”
“嗻!”那太监答应一声,欢欢喜喜地跑了。
四爷当晚批复完折子后,面对儿子女儿们欲言又止的模样,看向弘晖,弘晖笑道:“有关叔叔们的册封。”四爷淡淡点头:“十六弟过继给庄王,七弟升为淳亲王、十七弟升为果郡王。其余弟弟们,老九、老十,都是郡王。老十以下,暂时都是贝子。”
“阿玛英明。”孩子们一眨眼都明白了,欢呼着跑走了。四爷意兴阑珊。所有人都盯着他怎么封赏兄弟们,真是……苏培盛领着小太监洗漱沐浴侍候着忙个不停,四爷躺到床上,便打发了他们出去。
寝殿里只剩下了他一个人,他默默坐着,想冥想入定,但今晚改了积习,再也静不下来。从康熙十八年重生,到现在整四十五年半。哇哇哭着出生,轰轰烈烈热热闹闹四十五年,如今又剩下孤身一人,真像一场光怪陆离的梦!一幕幕往事涌上来又压下去,压下去又泛起,再也不得平静。
“正不知明日如何,今夜不得安睡了……”四爷躺了一会儿,初入夏的夜晚凉风习习,他却更觉烦躁难耐,起身趿鞋出来,但见天边一钩新月,惨淡地将光洒落下来,房顶上、院子角落的雪都抹上水银似的,幽幽发亮,只是清寒袭人。他在院里站着,静极之中,一阵脚步声传来,值夜小太监焦进跑上来,慌张道:“皇上,圣母太上皇后不舒坦,指明要贵妃娘娘伺候。”
年贵妃怀胎三个月,又是大夜里,如何能去伺候?四爷不禁冷笑,这辈子,他居然还会遇到母亲因为老十四恼怒年家,故意折腾年贵妃。
“然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