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麦麦双手捧着手炉交叠拢在胸前,仪态端正,笑容腼腆:“阿玛,虽然女儿喜欢梅瑴成、何国宗两位老师,但是女儿也认为,两位老师更适合编书。”
弘曈眼睛一亮:“阿玛,我们目前阅读的《西洋新法历书》,有汤若望编写,讲历法,即日、月和五大行星运动具体推算方法,并附有数表。但儿子多次发现其预报天象仍有很大误差。不若有梅瑴成、何国宗两人对《西洋新法历书》重新修改?”目光一转,瞅着十五妹妹笑。
福宜给六哥一个小鬼脸,接过来小太监手里的手炉捧着,感受暖暖的温度从指尖传到胳膊,细长宛若春天杨柳枝的黛眉舒展一挑:“阿玛,女儿也认为六哥的主意好。其他老师也一起吗?天文历法和数学关系很大。这两位老师对于几何数学并不精通,还挺排斥哦。”
弘历摸着下巴,目光闪闪:“那我们再找其他老师。这些年,我们的天文历法进步很大,有很多新知识。八旗学院编写的书不少,但没有统一著述。我们编一本厚厚的,再加上开普勒行星运动大定律和牛顿万有引力定律的天体力学作为理论指导……”一击掌。“这是一个非常棒的主意。阿玛,我们编写一本地球上历朝历代没有的天文历法书,永传后世。”
四爷不禁一乐。
其他的兄弟姐妹都乐呵。一屋子的太监嬷嬷也是忍禁不住低头抖着肩膀笑。
十四阿哥弘历,他就喜欢折腾什么“前所未有”的,“永传后世”的,噗嗤,哈哈哈。
弘历气恼地挨个瞪一眼,口中撒娇地喊着:“阿玛,大哥。”
四爷给弘晖一个眼神,弘晖安慰弟弟:“好。这件事,我们明天商量具体安排。弟弟妹妹们若有空,报名参加校订。编书的过程,也是办差学习的过程哦。”
“嗷!我们也办差了嗷!”几个孩子一蹦尺高。“嗷,大哥,我先报名。”福宜反应最快,小跑两步到大哥身边,一只手抱着手炉,一只手拉着大哥的衣服撒娇。
弘晖自然答应,领着叽叽喳喳兴奋地说个不停的弟弟妹妹们离开,步伐轻快。
因为工部和礼部给成家皇子选的府邸位置还没定下来,定下来还要装修,因此弘晖、弘暖等等年长哥哥和弟弟妹妹们一样住在宫里。
护送弟弟妹妹回去东所,南所、西所。他们各回各自的小院。弘晖进来前书房,正要去洗漱,大福晋搭着宫女的手进来,福身行礼,目光意味深长地凝视着他,弘晖:“福晋有事?”
“有。”大福晋一转身,捧着一个宫女托盘里的奶汤端给他,语笑嫣然:“爷,八十二也去永寿宫了,要和她二十一姑姑,与皇上一起住。”
弘晖接过来,一仰脖子喝完,望着福晋一眨眼:“爷知道了。……”阿玛答应了二十一妹妹,他和其他人都以为今晚上阿玛会去栩坤宫,没想到年妃会做人,年妃送二十一妹妹去了永寿宫,然后额涅“体贴”地将八十二也给抱去了。
“爷?”大福晋目光幽幽地望着夫婿,颇有独守闺房十八载的幽怨。
弘晖:“……爷想起来了。”弘晖瞅着福晋眼里那抹“你明明答应了今晚上去后院,却还歇息在书房”的愤怒,咳嗽一声,笑道:“爷忘记了,多亏福晋提醒。”发现福晋故意板着脸,弘晖放下汤碗在托盘里,伸开双臂抱住福晋轻轻地摇着她。
大福晋:“……”
大福晋慢慢地脸红了,红晕朝脖子蔓延。
四爷洗漱沐浴后,还是自己睡。第二天一大早起来,陪着孩子们打拳去永寿宫和一家人用早膳,回来养心殿的路上,思虑着自家孩子们日渐长大,已是快冬至节登基有个月了,再这样日日忙碌顾不上家庭,对孩子们亦是不好,更有弘晖弘时等要开始学着办差见面更少,便叫小太监唤来张廷玉来,想好好与他问个对策。
张廷玉来得倒是快,四爷刚散步回来。张廷玉听完四爷的疑虑,提议道:“无逸斋这般混着学习不是长久之计,只是一来皇上约束的不是太松,二来也是管束得法,倒也不是太要紧。如今可以逐渐更管理严格些,在乾清宫内设一个学堂,正好也方便和太上皇亲近学习。”
四爷略沉吟,兴奋地一击掌:“这是一个好主意。学堂设在乾清宫,和汗阿玛亲近。”
上辈子四爷也曾在乾清宫设一个上书房,皇子、皇孙、曾皇孙都在里面读书。距离养心殿近,挨着南书房,位于康熙住过的乾清宫,四爷认为这个地方很能要孩子们定心。
踱步沉吟,四爷一边琢磨一边念叨:“无逸斋目前的教学情况,汗阿玛精心,经常去看看。老师们按时上课用心教导,孩子们偶尔逃学,功课也没落下。若是在乾清宫再设一个学堂?所有办差阿哥格格都去进修,地方怎么安排?且南书房文臣进进出出,女孩子也不方便,……”
张廷玉听得心蹦蹦跳:乾清宫学堂,公主郡主们还来进学?!乾清宫学堂选拔优秀成年皇阿哥,有可能的未来继承人,有太上皇和皇上专门教导帝王之术!
可他刚要张嘴劝说,硬生生地忍住了。他知道,皇上根本没有男女之别的念头。
张廷玉的神色微微有些恍惚,仿佛游离天外一般,魂不守舍。他很少在人面前有这样不专注的神色,四爷说完片刻,他犹自怔怔出神,仿佛在思味什么难言之事一般。四爷不觉诧异,轻轻咳嗽了一声,唤道:“衡臣。”
他须臾才回过神来,面颊有浅浅的潮红之色,掩饰着迟疑道:“微臣有件事思虑良久,一直不敢确认是否要告知皇上?”
四爷见他神情凝重,心下先沉了一沉,哑声道:“你只管说,是不是朝堂有什么不好的大事?”
张廷玉连连摆手,道:“不不不,这其实也是一件好事。”他略停一停,道:“刑部查山东巡抚蒋陈锡,加上江苏巡抚吴存礼的案子,目前朝中有一股声音,说不是其他地方省份的银库粮库都查一查。”
四爷几乎有瞬间差点没控制住笑出来,仿佛一只鲨鱼被人用力扔到了陆地,又遽然跳到了海里,那种无可言喻的欢喜。良久他醒神过来,已是含了巨大的喜悦和欢欣,“你不是诓朕吧?他们主动要朕派人去查?”
张廷玉摇头道:“微臣在朝中多年,这点消息还是有的。”他依旧是那副迟疑不安的面孔,“只是,此事皇上莫要着急为好。”
四爷旋即明白,张廷玉已然猜到,这可能是自己派人布置出来的风向。他担心自己着急露出来要真查的消息,地方省份都开始做假账严防死守。
安静中,小太监通报,得到允许后领着进来李绂进来,行礼后李绂听张廷玉说了,很是支持在乾清宫开学堂,听到查各省份银库粮库,蹙眉凝神道:“皇上登基不久,朝中诸人立场难分。若放出消息说各地方省份都严查,只怕就会有人自投罗网了。”
四爷斜他一眼只不说话,径自品着普洱,把本就苦涩的茶品得苦意更深。张廷玉微微变了脸色,道:“李兄这话错了,所言是兵行险招,究竟是严查地方省份账目要紧,还是分清官员站队要紧!”
张廷玉这话说得急,连一向温良斯文的神色也见厉色。李绂自知失言,低了头再不敢言语。
四爷缓缓品着普洱,苦涩的茶香如冬日之风,带着殿外漏进的几缕花香浓郁。“都是朕的臣工,朕向来一样对待。只是分出立场也自然要紧,否则立场不分,岂非如置身悬崖。但若要以整顿吏治为条件,朕是万万不能的。其实要分这立场,实在也不必牵扯上吏治。”他的唇角轻扬起愉悦的弧度,“朕自有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