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祥眼睛一亮:“这太好了。恢复了多尔衮的爵位,要天下人看皇家对功臣的宽仁大气,更是要皇家人都有信心,自家和睦。对了,除了二哥,还有八哥十四弟。八哥十四弟在守皇陵,亲信们都在等着活动那。要给他们吃一个希望丸,省的他们以为他们的主子要被杀头了闹腾起来。”
四爷点点头,伸胳膊活动手脚。
随即望着梅花窗外的花影重重,表情略复杂,语气幽幽道:“汗阿玛不同意放出来二哥,但同意了放出来弘皙、弘曣等侄子。不过也要等一等。”
“汗阿玛有汗阿玛的考虑。皇上您快洗漱睡觉吧。我来朗吟阁的路上遇到六哥,也是催着他赶紧休养身体。身体最重要。”
“胤祥,你怎么变啰嗦了。”正在转脖子的四爷不乐意了,故意板着了脸。却又因为弟弟坚持恭敬的模样,摊手无奈道:“好好好~~~去休息。本来还想看会儿书。”
四爷妥协地抬脚去书房后殿,边走边好奇道:“欧洲送来消息,荷兰微生物学之父列文虎克逝世了。太医院的叶桂刚观察到单细胞生物滴虫,列文虎克早了十年。他还是航海家和贸易富商,自传书写的好。”
胤祥安慰道:“皇上,书本您明儿看。这发明不分早晚,看进展和应用。我们一定能迎头赶上。”
“要培养新人啊,刘声芳、叶桂,都年迈了。太医院那帮人……要他们开办学院,他们都支支吾吾的,一份非要家传收徒的架势。如今我们大清的医学院,还是当年周培公在盛京办的最好,学术开明进取。”
“也是皇上当年的功劳。”
胤祥看着四哥修长的背影微微一笑,跟进寝室,指挥小太监伺候四哥脱衣摘帽洗漱沐浴,守着四哥睡着。掖掖被子瞧着他睡的沉,眉眼间尽是乏累,知道他今天累的狠了,很是心疼。等他戴好顶戴出来书房,和等候的弘晖说皇上睡下了。弘晖嘿嘿乐:“得亏是十三叔。就知道阿玛会听十三叔的。”
胤祥因为他鬼灵精怪的样子直摇头。与隆科多、阿尔灵阿、十七弟胤礼、弘晖侄子等人安排好宫里、雍亲王府府邸、畅春园、朗吟阁的夜里侍卫值班,他趁着月色星光,领着侍卫们打马连夜跑去皇陵。
孝陵位于昌瑞山的主峰下,距离京城大约250里路,胤祥打马来到的时候已经天快亮了,他先去给孝庄文皇后的陵寝磕头上香,再去先皇的陵寝上香,最后来到孝惠章皇后的孝东陵。
皇太后并没有和先皇合葬,而是单独一个皇后陵墓。
因为太皇太后的葬礼开启了帝后不合葬的先例,在皇太后提出来,康熙给皇太后修建陵墓的时候,大臣们纵然反对,也捏鼻子认了——都是和胤祥一样多少知道先皇和皇太后的纠葛,下辈子就不要再在一起了吧。
胤祥在宝塔里对着皇太后的灵位默默地三跪九叩,不知不觉的泪流满面。
“皇祖母,胤祥来看您了。”
胤祥插香在香炉里,闻着沉香袅袅,泪流不止。
“皇祖母,您要汗阿玛做太上皇,汗阿玛做到了。四哥今天登基了。汗阿玛说,等四哥册封四嫂做皇后,就领着两位皇母,和四嫂,前来祭祀孝陵,来看您老人家。皇祖母,您疼爱四哥,求您在天有灵。保佑我们一家人平安健康,保佑四哥一切顺利。”
胤祥退到跪垫后面,哭着,再次三跪九叩,虔诚、真挚。
他哭个不停,一步三回头地离开皇太后的陵寝,漫步皇陵听着松林涛涛,大雁南飞,感受秋日破晓时分的寒气逼人,雾气朦胧,又笑了出来,哭哭笑笑的不能自己。
皇位顺利交接,老父亲还活着,胤祥很是感激上苍,感激祖先们,感激皇太后。尽管有波折重重,可今天一切落定,四哥还能去找汗阿玛蹭饭,他很是满足了。
他出来陵寝区域,赶去皇陵外围的守陵村。
深秋雾浓,一队人马在平整的黄土驿道上快速出现。沿燕山绵延东西数百里的山岭都被蒙在似冰似霾的晨雾里,被雾气浸得黑沉沉的城门和城墙上锯齿样的堞雉巍然兀立着,静默地展露它带着皇陵威压的峥嵘,沉默地望着这队人马。几十名护卫军士都是一色新的夹袍夹褂,穿着藏青色披风,黑色牛皮靴子踩在泥沙道上,发出咯咕咯咕的响声。看来他们都是受过严格训练的,前后五步一个人护着总兵官缓缓而行,连脚步都像操演似的踩着一个节拍,目不斜视地按着腰刀。
出来城门迎接胤祥的是“善捕营”马陵峪总兵范时绎。这是个四十五六岁的中年汉子,四方略胖脸,平平的两道一字眉像是用毛笔画出来的,透着冷峻和傲岸。露在披风外粗黑的辫子直垂到腰间,慢慢地摆动着。朝廷三品大员,满可以坐大轿的,也许是差事紧要,也许要给自己带的兵作表率,除了顶戴上饰蓝宝石,绣豹子武官补服外,其余与兵士一模一样。他领着将士几步小跑到胤祥的侍卫面前,啪啪地打着马蹄袖打千儿:“给十三爷请安。”
“原来是老范呀,起来。”
胤祥从马上翻身下来,一夜奔波加上熬夜,要他的眼珠子疲惫且布满红血丝,双手扶起来范时绎,打量周围的环境,笑问道:“这里一切顺利吗?”
“回十三爷,一切顺利。十三爷您请先用点膳食,奴才和你一一汇报。”范时绎很是热情地鞠躬弯腰,胤祥豪爽笑着,打头进来城门朝里走,一边走一边打量这里的街道房屋布局。
范时绎乃是之前老十四的亲兵将军,因为带着老十四的贺礼参加康熙登基六十年庆典,贺礼是一块陨石被罚,康熙仁慈没定罪但职位都没了。他目前的军队隶属兵部和直隶总督双重统辖,受新皇命令驻兵遵化守灵枯燥无聊,但他很是满足了,对比以前的将军杀气,脸上多出来几分吃好喝好心宽体胖的富态。
胤祥跟着他进来驿馆四合院,一个小厮端着水盆,范时绎给十三爷卷起来袖子,伺候他洗脸净手。胤祥人精神一点儿,用着鲜咸正和口味的豆腐脑,听着他讲述守卫皇陵发生的事情,老八和老十四来到后的情况。
他记得,听到汗阿玛说“守皇陵”,被捆起来疯疯傻傻的老八,本来傻了被康熙吓的不傻了。双腿蹦着跳着扑到康熙跟前,伏地痛哭,虽然被堵着嘴,但他隐约听懂了:“汗阿玛饶命!汗阿玛饶命!”
还有胤禵挣扎嘶吼着要留在畅春园,眼里纯然都是无法置信于康熙的命令。
范时绎口中的“八爷不思饮食、十四爷情绪激动……”,胤祥听着,大约有几分明白两个兄弟的状态。
等他在侍卫们的护送下,来到两个兄弟居住的这栋四合院,还没到门口就听到里头的一声嘶吼:“爷是太上皇的儿子,皇上的亲弟弟,你们这些狗奴才胆敢给爷送上来这些猪食,爷一刀砍了你们的脑袋。滚!都去给爷买烧鸡,爷要吃南城刘记的烧鸡!”
接着就是一通拳打脚踢的乱,奴才们磕头求饶的声音,大门半开着,胤祥一撩袍子,直接跨过门槛,大步进来。
“八哥、十四弟。”胤祥喊了一声,好似慢动作一般,所有人都停了下来,看了过来,静止下来,变成一副泥胎塑像的画儿。
胤祥缓步走到老十四的身边,看清了他紧抿着唇,深重的呼吸,眼底的刻骨恨意,摇摇头,微微一笑。胤禵实际只比胤祥小半岁多,看着相貌比胤祥小三四岁,三十岁上下的青年,穿着玫瑰紫巴图鲁背心马褂,里套玄色高丽棉长袍,棱角分明的脸上胡子拉碴看起来几天没刮了,两道浓重的剑眉微微扬起,紧绷着的双唇旁嘴角微微下吊,仿佛随时向人表示自己有权利肆意发泄怒火。
他见到了胤祥缓步进来,脸上肌肉抽动,却故意直挺挺着腰背,就是不打千儿行礼。胤祥也没在意他的态度。院子里的侍卫太监跪的一地:“给十三爷请安。”胤祥虚抬手,唤道:“都起来。”
胤祥很有礼貌地,转身给老八行弟弟的礼:“弟弟给八哥请安。”